跳入那无尽的黑暗中,三吉紧紧的闭着眼睛,全身僵硬的蜷缩着等着暴风雨的洗礼,她已经做好准备被撕成碎片了。
可是什么也没有,这个空间跟恐怖几乎没有半点关系,相反她竟然感觉有点舒服。温湿的温度,周围都是软绵绵的,像是置身云端,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入眼的却是一片纯白。
无数个白色的光点飞快的朝她汇聚而来,大小不一,温温热热的不停的打入她的身体,起初还有鸡皮疙瘩起来,到后来连不适感都没有了。这些光点是什么她不知道,但她肯定的是这些东西没什么害处。
数以万计的光点飞掠过她的眼前之后,她的视线渐渐出现了别的颜色,灰黑,眼前是灰黑色的一片。
脚轻轻的落在冰凉的灰质岩石上,三吉呆呆的望着入眼的一切。
灰黑色的滚滚浓烟弥漫在整个山谷,原本高低不平却错落有致的茅草屋只剩下黑漆漆的空架子,燃烧殆尽的黑灰铺满了整个山涧,风萧瑟的吹着,卷起残灰浓烟肆意冲撞,发出凄厉的“呜呜”声,似乎有无数的冤魂在哭号。
“这里是匮乏山涧?”她喃喃的说着,脚步往前一踏,脚下传来“咔嚓”一声。
她低头看去,一块分崩离析的灰质岩石之上,歪歪捏捏的爬着“匮乏”二字,狂风吹过,碎石凭风舞,连那两个字都再看不清。
一股绝望忽然爬满头皮,三吉狠狠的提了口气,小小的拳头在风中捏起,她抬起腿,飞快的朝村中的一处跑去。
一片废墟,要不是门前几块青石台还略有模样,她都不敢辨别这就是那个她和敏敏住了十年的房子。她冲进那片废墟,双手发疯似的在厚厚的黑灰里找,一只绿漆药罐“铛铛”的随着她的手拨弄滚了出来,三吉愣住了。那是敏敏炼药的药炉,炉口的两只铜漆吊环还是敏敏亲手打的,她颤抖着手将那药罐捧起来,下一刻,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便破空而出。
“敏敏!”
没有了,匮乏山涧的一切都没有了。无论是村子,还是人,一切都像是因为一场灭顶之灾的降临,所有的东西全部化为了灰烬,只剩下黑色的灰,无尽的黑色,亡魂。
三吉跪在废墟之中,头深埋在双膝之间,哭喊声持续了很久很久,然后,忽然一切声音都停止了,就连狂风也忽然没有了声音。
寂静的山谷里,跪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慢慢的抬起头来,泪痕在她的脸上还没干涸,可那种悲戚却一丁点也找不到了。她那双平日里总是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忽然不再闪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至极的深邃,冷漠无边。
她缓缓的站起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药罐,下一刻便随手扔到了一边。迷茫与绝望从她脸上再也找不到分毫,她此时就像一块打磨过完年的玄铁,沉重而又异常的冷,这样的神色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十岁的幼齿身上,但确实出现了。
挂在腰间的双生石被她拿到手中,她漆黑的眼睛定定的看了一眼,下一刻,她的身形便一个恍惚,凭空消失在了废墟之中。
溪风崖的瀑布没有断,水流从高之下打在碎裂的岩石上,又慢慢的漫向远方的山谷。崖顶上刻着虹生门三个字的巨大的岩石上,一颗青松静静的挺立在上,树下一抹绯红的身影倚靠着,火红的华袍不服往日的光泽,瀑布般的红发凌乱的随风微动,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虚弱异常。他狭长的眼眸微微眯着,似在小憩,又似在思考。
风轻轻拂过,他修长的睫毛微不可见的动了动,寒气顷刻而治,他原本微眯的眼睛陡然张开,冷清的黑眸深处,瞳孔迅速缩小。
只在一瞬,他的手飞快抬起,接着,一记凌厉的手刀便飞快的落在他的臂膀之上。四只眼睛只对视片刻,那抹小小的身影便借力向后一跃,下一刻,她的身形又隐没在风中。
瀑布的声音更大,水花四溅,在阳光下泛起五光十色的明媚。红衣男子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斜靠在身后巨大的松树上,微风浮动,一只斑斓的蝴蝶飞过翩飞的绯红衣角。
他嘴角微微的勾起,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头顶忽然又自上而下袭来一抹决绝的倩影,寒意带起冷风挂得那树下的红袍烈烈作响。
一抹纯白的火焰在头顶绽放开来,屏障顿时形成,作为他的本命圣火幻化的火遁,青瑜以下无人可破。
“铛”!
两股灵力冲撞发出清脆的击打声,头顶那个小小的身影并没有放弃,萧杀的灵力飞快的凝聚在她掌心,在她与那圣火火遁的冲撞点不断蓄力,炙热的火焰顿时达到要将人烤熟的热度。
她却似乎没有感觉一样,魔修抬起头,就看到一双冷到极致的冷漠眼眸。
火遁在那逼人的耐力之下慢慢的打开一个豁口,致命的一击瞬间压顶而下。
魔修伸手一把握住那小小的胳膊,一用力,似乎就要将她的手折断。
右手手腕传来的剧痛丝毫没有引起三吉的在意,瞬息间,她的左手带着蓄积得浓烈至极的白光毫不犹豫的插像了魔修的胸口。
火红的华袍烈烈作响,起伏的圣火在表面张牙舞爪的尖叫,触到三吉左手的瞬间,便像鱼儿遇到了水,肆无忌惮的将那手包裹缠绕,灼烧焚毁。
“哇呀呀……”一朵朵圣火幻化出倒三角眼睛和长满利齿的大嘴,不停的发出刺耳的尖锐叫声。
纯白的光束在三吉的左手爆发开来,震得那些嚣张的圣火瞬间撒落一地。
“哇呀呀……”飘落的圣火瞬间像被开启了某种诅咒,更加疯狂的窜起火苗,火焰顷刻间就要爬上她的双脚。
她猛的一蹬脚,身形正要再次要隐匿在风中,眼前却忽然飘过一抹绯红的长发,下一刻,一张美如仙邸的俊脸便出现在咫尺之间。
“我该叫你小狐狸,还是北洛,三吉?”
情绪与思想再也从她的脸上找不到分毫,那张冷漠的小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忽然一夜,她换了一个灵魂。
白光一闪,三吉消失在他的眼前。
微风拂动,她再次出现却已经落在了十米开外,定定站着,无所畏惧地迎视着他。
“把敏敏还给我。”
“哦?”魔修毫不意外,就在离他不远的地上,一个人类女孩正躺在地上。
她大约十五六岁,劣质的粗布衣服上遍是补丁,浑身是大片的烧伤。她痛苦的皱着眉头,气息幽若得仿佛要死了。
“想要怎么不自己来拿呢?还是说,你想让这个即将死去的女孩自己爬到你面前去?”魔修冷清的说道,仿佛在悲天悯人,又仿佛在讽刺她多么没良心。
想象中的愤怒并没有出现在眼前这个与他对峙的小小人儿身上,她冷静得不像一个平凡的人类。
“你烧毁了村子。”她的语气并非质问,只是平静的陈述。
仿佛那血海深仇她以了然于心,剩下的仇恨也不能让她情绪起伏分毫,一切都平静得诡异。
“还有村民,所有的牲畜,哦,还有你的姐姐。”
“把敏敏还给我。”竟然似是居高临下的命令口气。
魔修微微眯起眼睛,是什么让一个人气质一夜剧变他不得而知,不过他知道的是,眼前这个略显嚣张的娃娃,激怒他了。
越是生气的时候,他嘴角越是会扬起笑意。
“当然可以,拿你的命来换。”
风吹起他火红的长发,撒落一地的圣火突然疯狂燃烧起来,吱哇乱叫的冲着三吉尖叫着,仿佛要迫不及待要扑上去将她吞噬殆尽。
凛冽的杀意慢慢腾起在三吉的脸上,这一次在她的眼神中竟然有了蔑视。
那样的眼神,除了三万年前在风雪山庄见到过一次之后,魔修再没见过。而就是自那一次之后,那个对他施加眼神的人成为了他恨意的全部。
而今天,这样的眼神再次出现了,出现在一个十岁人类身上。
疯狂的笑意顷刻间爬满了魔修的脸,火红的长发凌乱飞扬,肆意又狰狞。
“好,很好。”已经很久没有人能给过他这么直接的挑衅了,那种让他即使毁天灭地也要抹杀干净的挑衅。“你今天非死不可。”
“非死不可的人,是你。”回答他的,是笃定般的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