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过后,天气渐渐寒冷了起来,雪花纷纷落落降下,给大地一片素裹银装。
皑皑的白雪,让放眼之处皆是茫茫一片。飞鸟绝迹,人径无踪。
连续了数日的凛冬天气,将地面盖深了几尺,而大山上,松树树枝,累累的全是雪松,厚厚的一层将小弱的枝桠压的“咯吱”直叫,这空灵的声音在山林中回响,却将四周衬托的愈发寂静。
大山的脚下,气候没有山顶的寒冷,但是比起更低的平原村庄,却仍显得恶劣。
而这里,一座茅草屋孤单的立着,立在雪中,被风呼呼的吹,仿佛要刮跑。
...........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清晨,天刚刚露出微亮,从显得简陋的茅草屋中就传出了朗朗读书声。
一个少年端坐在小屋内,手中捧着一本书认真的读着,小屋的中间,放置着一个破旧的铜盆正呼呼烧着炭火,让小屋稍显亮堂和温暖。
读书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目清秀,模样和架势都像是一个要赴考的秀才,不过,身子却并不是普通读书人那样显得单薄,反而是比较结实。
眉宇之间,透出的也有一股勃勃的英气。
小屋内的陈设单调,一张低矮床铺,一把粗制短椅,一方小桌,桌上仅有一个缺了小口喝水的碗,一个用久了显得稍黑的水壶,再没什么像样的东西,说明了少年不过是一个生活困顿的书生。
唯一和读书人身份格格不入的,是一张挂在泛黄墙壁上的一尺长角猎弓。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通读完一篇前代大儒所著的正气歌,落魄书生许忧眼眸又再次望向了已经泛黄书本最前头的一句,反反复复的念叨着,露出了思考揣摩。
“天地间的正气,形态杂然,地上如江河与山岳,天上如日月和繁星。人心中的正气称为浩然,充塞环宇。”
灵动的双眸里露出明晰,话语渗透出对文章的深意理解,显然,书生许忧年纪虽小,道理在心中却是雪亮。
“不过,终究填不饱肚子。”
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骤然发出一声长叹,许忧轻轻合起了书本,脸色复杂似嘲似讽。
将老旧的书本小心放置在方桌上,许忧起身,取下了挂在斑驳墙壁上的猎弓,“又入冬了,大雪已经封了山,虽说好在虎狼之属的猛兽不会轻易出没,却也更难猎到其他动物。”
双指拨弄着猎弓,崩结的弓弦微微震动发出轻鸣,声音淡淡响起。
“家中余粮无多,开春赶考的路费离凑齐也尚有不小的差距,看来必须冒雪入山了。”
脸上露出一丝不该出现在这年龄的老练和坚毅,将保养很好的猎弓挂在后背,许忧又蹲下身子,凑到低矮的床铺跟前,手伸到床底扒出一个竹筒。
竹筒很简易,一眼看去就能知道是自制的,不过这简陋的物件放在阴暗的床底,却没有染上多少灰尘,竹筒中装着十几只削的很尖锐的竹子,看起来是搭配角弓的箭支。
细细的数着,箭矢一共有二十一支,其中竹箭是二十支,多出的,是唯一一枚真正的铁质羽箭。
铁箭箭头有些暗红,好似经年积累的血垢。
将竹筒系在腰间,又认真的检查了一遍,许忧才走到了小屋门口。
“好大的雪!”推开门,冷风扑面,冰雪的滋味儿沁入肺部,许忧在门前,喝出了一口白气。
踏进院子走了一圈,大雪已经有三尺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飘着的鹅毛,点滴落在发丝、肩头,清寒之气令人有一种“澡雪精神”的韵味。
精神为之一凛,许忧搓起双手,嘴里向手掌哈出热气,活动着全身,等待从体内泛起微微热意,抖了抖衣服,踏出了被雪淹没了一半高度篱笆圈起的小院。
踩着雪地往大雪封锁的山林中走去。
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
上天似乎是要给这个落魄少年一些帮助。
许忧还未踏入山林,风雪便渐渐收敛变弱,从恶劣的天候,变得适宜活动。
然而,少年的神色却并未变好,甚至,脚步都缓慢了下来。
清晨。
雪地。
梅花。
不,是血。
眼神微凝,面前的白色雪地上,忽然出现点点铺洒的如盛开梅花的血迹似乎还带着温热。
空气中骤然弥漫的淡淡腥味,让许忧警惕了起来。
循着血液的轨迹,许忧一手摸到背后的角弓,一手放在箭筒里抓着一只竹箭,小心而谨慎的追踪血迹来源,松软铺着的雪层,掩住了他的脚步声。
“有人受伤了?”远处一个黑点,许忧停住了脚步,眉头紧紧皱着。
“没气了,是具尸体。”确认没有其他危险,才再度迈步,走到不远处躺倒在雪地中人的身边之后,许忧心脏猛的紧张,眼前的场景有些令人惊骇。
倒在雪地的这个人已经彻底死了,没有丝毫气息,身体之上许多狰狞的伤痕,翻转过来,伤口都是鲜血淋漓、皮肉模糊。
渗出的血液,染红了大片雪地。
“这人被人千刀万剐过?!”许忧盯着这人身上仿佛无数锋利小刀割过的伤口,想起了传说中的一种酷刑。
这具尸体,气质打扮如同儒生。
穿着的一身白衣,已经破破烂烂,似乎没什么特别,不过许忧却敏锐的发现,除开尸体受伤的部位白衣其它部分竟没有一丝损伤,而且摸在手里有种丝绸般的柔软,顺滑,雪花落在上面融成水滴,滴溜溜的打着转,滚到了雪地中,这种材质显然不一般。
“出人命了,要报官吗?”许忧望着尸体,想要行动,但又迟疑了起来,“不行,先不说小镇太远,更何况如今大雪封山,兽类不大活动,这人身上又明显不是野兽袭击的伤口,一条人命,非同小可。牵扯起来,麻烦缠身,根本解释不清楚!还不如让这人入土为安算了,素不相识,做到这一步,也算仁至义尽。”
念及此处,许忧心中安定,站了起来,就地刨起了雪坑。
只一会儿,松软的雪地就被挖出了一个比尸体稍长的大坑。
而且好在雪也够厚,几尺深的坑已经足以将尸体掩埋。
“这位兄台,看你打扮也是读书人,虽不知身前遇到什么苦难,但还请一路走好,另外,在下仅仅是帮兄台收敛尸骨,并非不敬,望兄台黄泉路上莫要认错了仇人。”
许忧淡淡对着这具死尸道。一边说话,一边拖起了尸体,要往坑里放。
然而哪知这一动尸体,尸体的眼睛竟然猛的一下睁了开,直勾勾的望着许忧。
“诈尸!”万万没有料到一具尸体会忽然睁开眼睛,饶是许忧也被吓了一跳,猛的向后惊跳开,比起思想,身体反应更快,已经摘下了角弓,取出了铁箭。
张弓、搭箭、崩弦,臂上肌肉鼓起,仿佛练习了千百遍的动作,一瞬间,满弓遥遥对准,似乎稍有不对就会立刻发射。
有了箭矢武器,心中稍定,虽然额头冒出被惊吓的冷汗,但眼神却已经冷静,虚眯着,透出危险打量已经坐起来的尸体。
“是你救了我么?”这‘尸体’听见动静,头转了过来,就看见许忧,眼神一沉,却无视了弓箭,问道。
“你是人是鬼?”许忧定了定神,眼睛直视对方,不露怯意,弓弦发出紧拉的嘎吱声。
那‘尸体’脑袋微微一偏,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打量着许忧,片刻后道,“这个坑是你给我挖的?之前你似乎说自己是个书生?一点都不像,拿着猎弓,遇事又这么镇定,不像个书生,而且遇到尸体没有报官,更不是普通书生的作为。”
许忧没有回答,只是弓弦拉的更满,箭矢对准了‘尸体’的脑袋,这个时候行动比回答更有用。
‘尸体’面无表情,眼神淡漠的盯着许忧,忽然叹了一口气,“你其实不必这么警惕,我并是不鬼物,鬼怪并不喜欢白日活动不是吗?而且,你救了我,我刀笑白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你叫刀笑白?这么说你还活着?不过,我并没有救你,只是想要把你埋了,是你自己活过来的。”猎弓仍旧没有放松,许忧的口气却不那么凌厉了。
不管什么传说、笔记之中,鬼物确实不能或不喜白天活动的。
“呵呵,年纪虽轻,心性倒是谨慎,不过,谨慎好啊,我刀笑白便是一时不慎,一场机缘变成了夺命祸事,少年人,不管怎么说,你确实唤醒了我,还准备给我刀笑白挖个埋骨之所,于我有恩,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送你一场机缘如何?”
刀笑白显然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自嘲的笑了笑,却崩开了好几处伤口,血流如柱。
而他仿佛真的如同一个不会痛的死人,不仅毫不在意,反而直直盯着许忧,伤痕让笑容显得有些狰狞。
“报酬?恕我拒绝。”许忧警惕道。
“之前说过了,我对兄台并没有什么恩情,埋葬也只是怕惹到麻烦,所以机缘实在敬谢不敏,至于兄台所说的事情也无能为力,既然你还活着,咱们最好还是互不相欠,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好!”
眼前这叫做刀笑白的人,被人千刀万剐都还能活过来说话,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物,这种奇人的报酬也一定是好东西,但是许忧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天下不可能有白掉的馅饼,对方给的报酬越好,风险也就越大,而许忧显然很明白自己在这种奇人面前根本一点风险都承受不了。
对方非常危险,从拿出弓箭对峙到现在许忧都十分清楚,那伤痕累累身躯中传出的气势仿佛一头猛虎一样让人心惊。
许忧不射出弓矢,不是不想而不是不敢、不能,他有种感觉,就算如此近的距离放出弓矢,刀笑白都能够躲过去,甚至反过来杀掉自己。
似乎没有料到许忧会拒绝,或者说会拒绝的这么果断,显然一愣,不过,刀笑白脸上随即显出了冷笑。
他的脸上,血肉模糊一片,这一冷笑,分外狰狞,如厉鬼一般。
“你也不问问是什么报酬,就这么拒绝?谨慎过头,可就是胆小了。”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出人头地,修仙长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