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一隅的职工学校，开办技工班后，忙的不亦乐乎。蔡鸿雨接任校长后，正值技工班招生高峰，比以前忙了很多，与县局的交往更加频繁，与分管人事的费局长接触更多。如今一把手局长已换了四任，如走马灯般的频繁，费局长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局机关的工作人员，早已划为公务员序列，与企业单位差别明显。这个时候，就是费局长真心想帮忙，蔡也没有调回局里工作的可能了。
处在城乡结合部的职工学校，旁边就是金庙粮站，后叫金庙粮食公司，是粮食局的直属单位。两个单位一墙之隔，职校相对清静，粮站却忙忙碌碌，午秋粮食收购大忙季节，粮站那边经常发生争吵，有时还动起武来，每次动武，都是粮站职工吃亏，即便被打住院，打人者也不付医药费。职校和金庙粮站处在这么个地方，这里说离城远，也不远，就三五里路，说是农村吧，又离县城很近，与一般农村不一样，住在这里的，多是本乡本土的农民，村民不少人在城里工作，在党政机关和企事业单位工作的都有。这里的农民人多地少，农闲时，就聚集起来，找活干，如当泥水匠，到粮站做搬运工，还有，就是到落户在这里的企业找好处。金庙粮站的姜思克站长深有体会，粮食调运是粮站的主要工作，粮食收购时，粮食要入库，有调出任务或销售发货时，要出库，粮食出入库频繁，这就给当地村民找来了挣钱机会，粮食一进库，他们就发现了，一发现，就争着卸粮，把成麻袋的粮食搬进仓库。这本来是件好事，这些农民不做，也得找搬运站的职工装卸，问题是，这附近村民一来做，麻烦就来了，这装卸费本来是有价的，在这里却不是这样，变成了可以随意调整的了，由村民说了算。于是乎，这装卸费单价，就翻了上去，是其它乡镇粮站的两到三倍，有时更高，如农忙季节，如雨雪季节。可不可以另找搬运工，不让这些周边村民做呢？不可以。别的装卸队来，一定会被周边村民打跑的。姜站长初来这个站工作时，遇到这种情况还报警，结果，不报警还好，这一报警，警察来了，或把闹事者逮了去，两天放出来，那一定会找姜站长的麻烦，这种麻烦，一是威胁，二是真的会被袭击，被伤害。农村出身的蔡鸿雨有点不能理解，蔡鸿雨记得，小时候在老家，粮站职工地位很高，哪有老百姓敢和粮站动手的，巴结粮站还不及呢，现在，怎么倒过来了，粮站倒怕起周边村民来了？
姜站长没办法，曾向县粮食局、县公安局、县政府、县大代多次反映，但没有什么效果，最后，问题还得靠自己解决，或雇黑势力，以黑吃黑，但这样费用更大，得不偿失。周边闲人到站里不断闹事，每闹必胜，越闹好处越多，于是，原来比较老实的村民，也加入到闹事行列，甚至年纪比较大的村民，也因为可以闹到好处，常出入粮站，闹起事来。
粮食秋季收购时节，一天吃过午饭，职校一老师到粮站去，准备买点地脚粮带回家去喂小鸡，就拿着一个杠子，找另一位老师帮忙，一同去隔壁粮站把地脚粮抬回来。到了粮站大院，谁知，大院里正有附近闲人喝过酒后没事，在那闲逛呢，反正，这些人有的是时间，喝过酒在粮站大院转，是常有的事，他们高声大语，正愁无事呢，看到两位老师，还拿着杠子，知道是隔壁职校的人，就准备找茬。这些所谓闲人，平时都要惹事，更不要说喝过酒了，依仗家门口人多势众，欺负外人，一是取乐，二是树威，以达到杀鸡给猴看，震慑粮站的目的。于是，喝得脸通红的一位个头矮矮的穿着紫色夹克衫的那位，迎上去，出口就来：“你两个是想打架呀？还拿着杠子，就是拿着枪，我也不怕你，我会怕你吗？”两老师不敢回答，有点害怕，也不好就退回去，再说，也退不回去。那家伙边吐沫横飞，边上去推搡拿杠子的老师。这老师一再说，“我是来买地脚粮的，买点回家喂小鸡，上午买好的，现在抬回去，拿杠子是为了抬地脚粮，哪敢跟你打架呀。再说，我和你无怨无仇，也合不着和你打架。”
喝过酒的闲人，总是很兴奋，无事可干，就是这样找事的，和紫夹克衫一道的几位，一齐上来，硬说这俩老师是来打架的，还拿着杠子，胆子不小。说着，一起围了上来，你一把，我一把，把两位老师推得踉跄起来。还好，粮站职工中，认识俩老师的粮食职工，尤其是女职工，出来解围说，算了算了，人家哪是来打架的，不是的。又对俩老师说，你们回去吧，赶紧回去吧，说着就往大门口推着俩老师。两位巴不得离开，还抬什么地脚粮哟，这下，正好有了台阶，立马赔罪，笑着，连连后退，快步离开。
谁知，俩老师刚回到职校大院，还没进到办公室，隔壁那几位闲人，趁着酒劲，满脸通红地又跟过来了，站在职校教学楼前的操场上，大声嚷嚷起来，说话不是太清楚，但还是能听清楚那说了无数遍的几句话：“想打架怎的，还拿着杠子，跑到粮站找我们，我们来了，过来打呀，有种出来打我们呀！看你那个样子，还想打架，打不死你……。”
俩老师没敢出来，还好，住校的学生不多，住在县城的学生，中午回家吃饭了。就是这样，两位老师也是气得不行，羞得不行。找蔡鸿雨校长，当然没用。因为蔡照样不受他们待见。前段时间，住在附近一位有头有脸的混事者申正兴，跑到职校食堂，强求食堂把他家的两麻袋大米收下，价格要的当然比县城粮店米贵。后勤主任看了一眼大米，米碎不说，里面掺满了稻糠，稻糠更碎，后勤主任心想，这东西，喂猪，当饲料还行，给人吃，非除去一半杂质不可。后勤主任不敢说不收两字，也不能给申正兴讲理，就说要请示一下校长。后勤主任去请示校长去了，申闲人等了一会，不耐烦了，也跟着跑去校长室，一进校长室，看到后勤主任和蔡鸿雨正在说话，还没容蔡鸿雨开口，申闲人气乎乎地，进屋就说：“这两袋米里是不是有屎？是不是不能吃？”蔡与后勤主任谁也没有回话，申闲人却接着说，“既然能吃，我就放这里了，过几天我来拿钱，我就不信了……”话未说完，人已走远。而这两袋所谓的米就这样留在了学校食堂。
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蔡鸿雨想，这即是了。
原来，职校春季搞职工培训，一期三五天，几期过去，也就清闲了。现在不同，现在开起技工班来，这一开，学员就要在学校呆上一年两年，学员吃住在校，学校食堂要开，学员宿舍要管理，学校设舍要维修，一些设备要添置，周边院墙要加固。办学就得对学员负责，尤其学员中女生多，这么多学生放在这么一个偏壁的所在，说城里不城里，说农村不农村，尤其需要小心为是。为加强学校安全管理，除了找个好门卫外，蔡鸿雨要求所有男教师轮流在校值班，尤其是夜晚的值班，发现问题及时解决，不能解决的，及时上报，遇到危险情况，及时报警，确保学员不受周边闲人打扰，确保学员人身和财产安全。
蔡鸿雨这校长当得提心吊胆，生怕哪一天出大事。平时，他常与城关派出所管这个片区的警务室联系，请他们小酌，取得他们的支持，以便学校出现突发事件时，警察们能及时赶来。蔡还与隔壁粮站站长姜思克协商，共同向上反映这一带的治安状况。蔡鸿雨执笔，把最近几年这里发生的治安事件一一列出，形成材料，写成报告，上报粮食局和县政法委。但问题仍然不断，就在报告递到粮食局的第二天早晨，职校食堂又来了一卖豆腐的村民，推着一板车豆腐，硬是让食堂买下，食堂买菜的师傅嫌太多，用不了，不想买，结果被卖豆腐的那高个子男人污言秽语数落了一通，食堂菜买差点被打，经后勤主任协调，还是买下了。在职校上班的职工，家不住这里，却要天天来上班，天天和这些本地人见面，惹火了他们，被打被讹是常事，何况，这些人一般较穷，不愿勤劳致富，只想着占点巧，吃点浮食，和这些本地人较劲，作为单位，肯定是输者。
蔡鸿雨和姜思克上班都是骑自行车，常常在路上碰面。谈到被周边村民骚扰的感受，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正如他们递给粮食局和县里的报告所说，“每天上班，骑上自行车，往单位去的时候，心里总是十分郁闷和压抑，生怕今天又出什么乱子，生怕一些所谓村民跑来单位找茬，找活干。三五成群的村民，可以在校长室、站长室一坐半天，没有人敢让他们走路，没有人敢慢待他们，即便校长和站长不抽烟，也得拿烟来给他们抽……一次，蔡鸿雨校长下午上班，在学校大门口遇到一喝得大醉的村民，那村民和蔡说什么话，蔡没有听清，就没有理那村民。蔡鸿雨进到校长室后，谁知那村民也跟了进来，进门就向蔡发难：‘怎么我给你说话，你不理我？’蔡生气，不想理他，心里那个不舒服无以言表。可那村民仍不依不饶，见蔡鸿雨还不理他，越发不高兴，走到蔡面前抬手向蔡的脸上打去，蔡躲闪不及，挨了一把掌。唉，这哪是学校，简直就是虎狼窝。”
县里开展招商引资工作好多年了，招商指示明确，层层分解，别说粮食局了，连公检法都有招商指标。县里边开展招商宣传，边营造招商环境，提高公民素质。可这股春风迟迟没有吹进这个城乡结合部，强买强卖事件时有发生，厂长经理被打事件屡见不鲜。县城周边的国有企事业单位就是这样，艰难地维持着，别说发展了，能保持现状，就已很不错了。
在恶劣的外部环境与混乱的内部管理双重夹击下，国有企业的冬天就要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