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缓行,游人如长龙,渐渐汇聚在梅园中心处的梅花亭内。亭子很大,里面摆好了桌椅。由于只是暂时休憩的场所,也没有布置的多么精致。
这群人都喝了酒,穿的衣服也厚实,倒也不畏严寒。并且,在梅花亭内,还提供了醒酒热汤,算是做到了无微不至。
周宁坐在一处板凳上,欣赏着四处的梅花雪景。可惜总有人扰他清静,那个刘海刘胖子和李钰李瘦子总喜欢围着他转,好像认准他似得。
晴儿很乖巧地递过来一碗热汤,周宁感激地谢过。晴儿又甜甜地笑着,回到赵玉致的身边。这看的刘胖子眼热不已,而给他送热汤的却是一个胖丫鬟,让他直叹气。
一路上男宾客该作的诗词也作得差不多了,到了亭子内,大部分人都在闲聊。先前都是男子在做诗词,这会儿轮着也该轮到这些女眷了。
作为梅兰诗社的领头人,又是江宁第一才女的赵玉致当仁不让地被推举出来打头阵,好好杀一杀男宾的威风。
赵玉致也不矫揉造作,在众人的期待下缓缓站了起来。柳叶眉微蹙,低头似在思考,片刻后,又遥望远处梅花,紧接着眉头舒展,想到了第一句,吟诵道;
“冰雪林中著此身。”
众人静静地听着,有的人摇头品味起来。周宁听起来也觉得不错,颇有兴致地看着赵玉致正在低头苦思的动作,心里暗道:这才是有真才实学的人的表现,即兴吟诗,不愧才女之名。
又过了很久,众人才听到下一句。
“不同桃李混芳尘。”
这一句出来,立刻有人叫好起来。周宁听完这一句,也是大加赞赏。
紧接着,赵玉致一气呵成,吟诵出剩下两句。
“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随后,又完整地吟诵出来。
“冰雪林中著此身,
不同桃李混芳尘。
忽然一夜倾向发,
散作乾坤万李春。”
赵玉致吟诵完毕之后,对着众人行礼坐下。然后,她拿着眼睛瞪了一下正望着这里的周宁,似乎带着挑衅之意。
周宁对于她的挑衅毫不在意,他可不想通过抄诗出风头,后果很严重,刚才就领教到了。不少人对于赵玉致的这首诗大加赞赏,苏学士也是极为推崇。周宁听过之后,面上也觉得有光彩。
毕竟称赞的是自己的老婆嘛!干嘛不高兴呢?
刘胖子在一旁大加吹捧周宁得了贤妻之类的话,李瘦子也在一旁附和,搞的周宁有点飘飘然不知南北。
紧接着,又有几位女子站了起来吟诵了自己的诗词,所作果然有一定的水准,远远压过了刚才男宾客中的一些“青年才子们”的作品。
这个时候,游园斗诗进入精彩阶段。男宾客中的不少年轻士子不服气女宾客们有些挑衅意味的赋诗,纷纷站起来,把自己的压箱底的东西甩了出来。
你来一首律师,我来一首绝句。
你来一首绝句,我反而来一首词牌。
如此往复,斗得难分难解。赵老太爷被逗引的诗兴大发,也来了一句类似打油诗似得诗,听上去颇有一定水准。以周宁对老太爷的了解,暗道这首诗老太爷估计早就准备好了,等着机会拿出来露脸。
场面火热异常。反而在某个角落有点不合群,周宁和刘海、李钰三个人小声的交头接耳,似乎对斗诗不感兴趣。
这样不和谐地举动立刻引起那些斗诗斗出一肚子火气的人不满,总体上男宾客被女宾客压了风头。
所以,不少年轻气盛的男宾客把目光投了过来。在他们心里,这周宁能做出那首诗来,应该有着才华,居然不肯帮忙。而刘海、李钰斗诗开始前风光无限,现在居然不理不问。这可怎么行?
就在这时,有一细眼薄眉的年轻男子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示意众人安静。周宁正和刘海、李钰交流火热,看四周安静下来,也就停下交谈,看着这位突然站起来的人。
那人对着四周抱拳一礼,语气不善地说道:“诸位斗诗斗得火热。却不知周宁周兄、刘海刘兄和李钰李兄三人为何不愿参与,是否不屑与我等斗诗比拼呢?”
那人说完,大义凛然地坐了下去。
在场众人心里一想,难道真是这样?
这个无妄的指责,实在害人不浅。周宁心道躲不过了,应该再低调点才是。刘海和李钰却是心中打了个突,暗恨那个挑衅的人。他俩不是不愿参与,而是花钱买的诗词早就用了,若是不顾脸面去参与斗诗,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想躲都躲不掉,实在气煞我也。
刘海、李钰自知自己有多少斤两,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扫向了周宁身上。周宁心中再叹一声,缓缓站了起来,解释道:“非是不愿参与,只是才学有限。临场发挥赋诗实在不是我等长处,所以不敢轻易施为,害怕唐突了大家。既然有人提出,在下虽然没有新作,倒是曾经在驿站野外`遇到一老乞丐,他作了一首词不曾被世人所知,不妨由我在这里为他出名吧。”
众人心思各异,有轻信者,也有不信的人。不过,众人都对此充满了兴趣,静待周宁的下文。
周宁酝酿了一下感情,把自己记得的陆游陆放翁关于咏梅的词背了出来。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全场静默。
片刻后,骚动起来。有的人闭眼轻轻吟诵,有的人击节赞叹,有的人居然夸张地大喊“好词”,为之种种,众人难以倾诉对好词的赞叹。
到了此刻,就算不学无术的刘海和李钰都大为惊叹。这才是流传千古的好诗词,必定为后人所传唱。
苏学士闭目吟诵,忽而张开眼睛,眼神热切地望向周宁,问道:“这词词牌定是‘卜算子’,题应该是‘咏梅’,不知道那位高人名姓?”
周宁拱手胡诌道:“实在惭愧。那老乞丐吟诵之时,其情悲切。诵完之后,也就离去。小侄问他名氏,却是摇头叹息,不发一言。”
苏学士直呼可惜。虽然周宁声文并茂地描述着怪异老乞丐,但是相信他的有几人呢?在场的众人中,除了那些心思单纯者,轻易地相信了周宁。而那些心思不纯的人,却是暗暗揣测着周宁为何编造着这样的明显是假的故事。
老乞丐?从古至今,还从来没听过有一个老乞丐会写出可以名传千古的诗词来。其中必有隐情。
有的人心中腹诽周宁沽名钓誉,假意说辞。有的人心里暗暗联想到周宁的赘婿身份。由此种种,可以明确地表明没有人会相信是一个老乞丐所作。
周宁知道自己的话经不住考验,但是说出此词不是自己所作,他们也拿他没办法。这样之后,也不会因为乱抄诗给自己造成麻烦,大不了以后不参加诗会就是了。
赵玉致投来了别有深意的眼神,这说明她也是不相信的。周宁冲她眨眨眼,算是回敬。由于她带着面纱不知道脸红了没,反正周宁看到她迅速地别过脸去。
老太爷也在怀疑,只是默默地看了周宁一眼。岳父赵增文学才识平平,觉得这词真不错,稍稍怀疑。苏瑜苏学士也不是愚笨之人,冷静下来,暗道似乎被那小子耍了。刚才他乍听到这样的好词,一时忘乎所以。
文以载道。诗词也是文人表明所思所想的载体。
这首《卜算子·咏梅》其中隐含的坚贞不屈之意,让不少人心中明悟这小小赘婿的心不不简单,其志气不小。
一词定乾坤。
不管在场的众人如何心思各异,不管前面的斗诗如何激烈,在这一刻,没有人敢于再赋诗比斗,自讨没趣了。
这首词真真做到了力压群芳,俯瞰天下的气势。接下来的游园会草草收场,斗诗的头筹自然给了这首无名氏做得词,排在其后的是赵玉致的诗。
这次赵玉致输得心服口服,倒是有着第一才女的担当。
老太爷赶紧吩咐人把诗词集结成册,送往宁王府,不管怎么样。这次小梅园诗会,凭借着这首《卜算子·咏梅》一词,足以压过对面的大梅园诗会。
《卜算子·咏梅》是这三年小梅园诗会遇到的最好的词。不论是不是那个赘婿周宁假托他人,不论是不是真的是驿站的老乞丐所著,不论词句中表达了什么样的心志,从此之后,小梅园诗会的名声必会因此为后世史书所记载。
接下来,众人失去了游园赋诗的兴致,都匆匆回到了梅庐,开始了小梅园诗会的结束环节——正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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