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秋故作淡然说道:“识得倒是识得,只是不甚亲厚,仅有两面之缘而已!”
李不争顿时放心不少,正要将他打发走,却又听得李慕秋继续说道:“只不过,小弟资质拙劣,本不够资格被收入门中。两月前,机缘巧合下,蒙他老人家亲自允可,将我收入门中,小弟心中一直对他老人家感恩至深!”
此话自然说得不假,但其中缘由,听在李不争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感受。这言者有心,听者更有意,李不争顿时心中一紧。
这关系还不够亲厚么?资质拙劣也能被收入门中,那可是犯了宗门大忌啊!许师叔不顾这些,还要将他收入门中,若这般还不亲厚,还要如何亲厚?你这是存心要我这条老命啊!若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许师叔,这份美差只怕不保!
李不争略微怔神之后,额头虚汗狂泄如瀑,脸色苍白至极。
李慕秋一见他模样,便知适才所言奏效,心内忍不住发笑,脸上倒是一抹淡然之色!
李不争见其不动声色,益发感到深不可测。立刻慌不跌地从座椅上小跑而来,双手把着李慕秋的手臂,脸上堆满谄媚笑容,言语中更透着无比的亲热道:“李师弟啊,且里面坐,里面坐,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许师叔对我可是有提携之恩呢!”
周遭弟子齐齐面露鄙夷之色,谁人不知你攀上了外门执法长老何翦的关系,在外面都宣扬了几百遍,谁人不知?转眼间,倒攀上了许长老的交情,果然是贱者无敌!
“小弟还要前往拜见许师叔,就不在此叨扰了。这般说来,你我也算同根同源,不若同去拜见,如何?”李慕秋脸上故作喜色。
李不争心下慌张,这虎皮大旗扯得有点大了,当下急切推拒道:“如此……还是免了,为兄尚有要事待办,稍后再去拜见许师叔!”
李慕秋拱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小弟这便告辞了!”提脚便要离去。
“且慢!”李不争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背对着众人递到李慕秋的手中,“这是近两个月的月例,足额足量,师弟还请收下!”
李慕秋眼珠一转,满脸正色地推辞道,“师兄,这怎么能成?门中既有规矩,小弟自不能坏了规矩!”无论如何就是不依。
两人背对着众人,双手一送一推,一推一送,当众推起了磨盘,始终相持不下。李不争顿时急了,忙道:“为兄昨夜饮酒过度,今日脑中一片混沌,现在倒好似醒酒了,忽然想起,宗门中确有一条门规,弟子若闭关修炼误了领取月例的时辰,确实可以补领,你没有坏规矩,且安心收下,将就用着。若是不够了,尽管再来找为兄,自然包你满意!”
李慕秋装傻充愣道:“确然没坏规矩?”
“确然!”
“当真?”
“当真!”
李慕秋故作沉吟,直到李不争露出焦虑之色,才向外努了努嘴,“我那位朋友资质驽钝,若是缺了丹药,只怕难有寸进……”
李不争看到满面黑气的焦太白,此刻正候在门外,顿时心领神会,塞了一个玉瓶到李慕秋手中。
“如此,小弟便愧领了!”言罢,李慕秋便顺手领过包裹,心内则笑开了花,向管事弟子拱拱手,拉着焦太白转身离去!
李不争一脸笑意,目送李慕秋一直走远。他回转身,抹了抹满头虚汗,总算把这人弄走了!再不走,自己的小心肝都要吓得蹦出来了!
虽说自己也是依着内门关系搭上这份肥差,但自己事自己知,那关系毕竟绕了十几层,并不牢固。可此人与许长老关系亲厚,自己万万不能与之交恶。他长出了一口气,心头大定。这补救也算及时,幸好尚未铸成大错。
旁观的外门弟子则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见过李不争对谁这般的热情如火!
李不争向外扫视一圈,望着周围这些弟子,暗思,今日送出去的,只有在你们身上再克扣回来!那目光直如刮骨之刀,直欲把弟子们都剔了!
围观的弟子见李不争眼神不善,不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心下皆暗暗犯嘀咕!
***
李慕秋与焦太白离开之后,到达一处僻静所在,便将装有强经丸的玉瓶递到焦太白面前。
焦太白黝黑的脸庞,满满地错愕之色,痴痴地道:“这是什么?”
“自然是强经丸,这便是你被克扣的丹药,适才,小弟顺便自那李不争处取来了!”李慕秋不由分说,径直将玉瓶塞入焦太白的手中。他的神色恬淡,并无邀功收买之意,有的只是一份真诚。
焦太白摸着湿热的玉瓶,不由得百感交集。
丹药对他实在太过重要,这可是决定他能否留在翠微门的本钱。他入门已有一年零三个月,近期才堪堪突破锻体三层,若是两年之内自己不能突破到锻体六层,并通过考校,按照门规,只怕他将难逃被驱逐的命运。若教他以散修的身份在外厮混,这仙道一途必然难有寸进,身负的仇恨只怕亦是还报无望!
这剩余的九个月时间,还要突破二层境界,看似不难,焦太白却知道难如登天。境界越高,需要修炼的时日便越长。他自身的修炼便印证了这点。
焦太白曾于二个月内,突破了锻体一层,又四个月才突破锻体二层,而突破锻体三层更足足耗去七个月。这还是他借助丹药之力修炼的效果。若无强经丸辅助,他都不敢想像自己的修炼进境,或许彼时只有可怜的锻体一层水平,也未可知。
有了丹药辅助,虽然九个月内突破到锻体六层依然希望渺茫,但是,他却有了一丝底气,至少有了搏上一搏资本。
焦太白眼神复杂地望着李慕秋。萍水相逢,李慕秋却如此照应于他,这一刻,他有种把心都掏给李慕秋的冲动。原本,他都已经绝望了,但李慕秋却给了自己希望,这无异于恩同再造。
焦太白是恩怨分明之人,当即握住李慕秋的双手,郑重地指天为誓,“李兄,实不相瞒,我非常需要这丹药。从今往后,李兄便是我的生死弟兄,让我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我焦太白绝不皱一下眉头!”
李慕秋却不明所以,左右只不过一瓶丹药而已,似乎不必这般作态!他一时倒不知如何应承,只是结结巴巴地说道:“焦…兄,这…是…何故?你我萍水相逢,似乎不必因这举手之劳,便立此重誓!你还是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来与我兄弟相交,也是不迟!”
焦太白听得这般言语,心下思忖,这李慕秋施人恩惠,却不挟恩自重,果然有君子之风。他愈发认为李慕秋值得结交,便不再隐瞒其中隐情,“李兄,你背景深厚,自然不知我等底层修士的艰辛。若是缺了这些丹药,二年之期一到,小弟只怕根本达不到锻体六层。到那时,便通不过宗门考校,小弟便只有沦为散修一途。实不相瞒,小弟之所以投入翠微门,便是为了学那仙家本事,好报仇雪恨。若是离了宗门,小弟身负血仇只怕也是报仇无望了!”
李慕秋听他将如此隐密之事,皆一一托出,可见其语出至诚,“你我毕竟相交甚浅,你竟如此信任于我?”
焦太白脸色一正,“小弟虽然孟浪,但自小在外摸爬滚打,这识人的本事却也有几分。这世间不乏锦上添花之辈,却少有雪中送炭之人,李兄正是那后者。你的所行所为,不计较个人得失,只按本心行事,人品自然没得说。若能结交李兄,自然是我焦太白的福份!”
李慕秋原本以为焦太白也是那市侩之人,可现在他那神情,与之前所见截然不同,黧黑的面庞流露出一股正气,对他的感观不由得大为改观,他正色说道:“其实,我的背景并不像你想的那样深厚。那你还要坚持与我兄弟相交么?”
听得此言,焦太白并无其他异色,只是有些好奇,“此话怎讲?”
李慕秋叹息道:“我与许长老的交情,确实只有两面之缘而已,并无深交。适才只不过借他老人家的威风,杀一杀李不争的锐气罢了!”此番言语,也存了试探焦太白之意。
焦太白眼睛睁得硕大,脸上没有丝毫失望,反而露出满满的兴致,一拳擂在李慕秋的肩上,“李兄高才啊,我早就看那杀千刀的不顺眼了,没想到李兄帮我教训一番,真是人生一大快事!你这兄弟我交定了!”
原本因为李慕秋身份尊崇,焦太白心中还有些高攀不上的意味,这般说开了,他心中的亲近之意反而更甚。他之所以与李慕秋相交,完全不是因为想攀附权贵,而是心中认可李慕秋的为人。
从另外的角度来说,李慕秋本身身份地位不高,却能于患难之中,给予他无私帮助,正所谓“患难见真情”,这般人物若失之交臂,岂非自己的莫大损失?故此,他现在是由衷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