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镇,位于禹岩帝国和池弥帝国的边界上。长长的白河从广袤的平原上淌过,如同银色的飘带,只在这个地方灵巧的转了个弯,形成一片河谷。
这便有了白河镇。这个隶属于禹岩帝国的边陲小镇。
在原本的时日里,这里总是商旅往来,货栈兴隆,各种乡音交杂,热闹非凡。
然而自从两大帝国交恶以来,这里往来的行人逐渐减少了,各种店铺也因为生意不好做而纷纷关门歇业。
就算时白河镇内最大的客栈常香楼,此时也是门可罗雀。走进店内,一个个头一般,穿着短袖,肩上搭着条皱巴巴的抹布的伙计正端着一摞满是油污的盘子,在桌椅间穿行着。
“杨陌!你还磨磨蹭蹭的干些什么呢?还不过来给大爷们倒酒!”
老板娘肥胖的身影从客栈的另一侧传来,只见她一边大声吼着,一边艰难的在桌凳之间转过身来,下巴上的赘肉也跟着跳动了几下,油光闪闪。
“好嘞!”
见这个母夜叉发话了,杨陌心中一慌连忙紧走几步。
可这时,他脚下却不合时宜的一滑,身子一晃,几只盘子顺势就要往下掉。
杨陌的眼中忽的闪出一缕精光,赶紧伸出手去接住几只。
可这时,最后一只盘子仍旧“簌簌”的在往下落。
他心里道声不妙,店里的生意本来就不好,如果在打碎一个盘子,那老板娘还不得打断自己的腿。
想到腿,杨陌的右脚脚尖已经下意识的弹了出去。
“噔”的一声,盘子在自己开了牙的鞋尖上轻轻的弹了一下,翻了个个。
杨陌顺势将弹起来的盘子接住。
待到身子站稳,他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此时,店内其他人的目光早就被吸引了过来,杨陌放下手中的家伙什儿。转过身来,有几桌的客人正目瞪口呆的向自己望来。
“嘿嘿。”杨陌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提起一壶酒,走到老板娘刚才指的地方。
这一桌上坐了好几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一身白色或青色的道袍。
每个人的身侧都放着金丝镶边的雕花宝剑。
看起来像是修仙的道士。
“可是附近也没有什么道观啊。”杨陌一边想着,一边逐一的为道士们加满酒。
“小兄弟,好身手啊!”这时一个童颜白眉的中年道士赞叹道。
杨陌笑了,他知道这人说的是自己刚刚接盘子时的表现。
“没什么,熟能生巧罢了。”
“好一个熟能生巧,看样子兄台还是文化人?”
这时另一个浓眉大眼的刀疤脸道士发话道。
杨陌乍一看这人,还以为是山道上打劫的贼人。
他忍住到嘴边儿的感叹,点了点头,道:“家里穷,只念过几年私塾。”
这时,第三个眉目清秀一些的道士也跟着附和道:“是啊,世道不太平,哀民生之多艰哪!”
杨陌没有说话,他拿着酒壶正要转身离去,那个浓眉道士却已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杨陌只好停下脚步,再给他满上。
“我说现在的局势也够乱的,池弥那边马上就要打过来了。这一来,又不知有多少人要丢掉性命,多少妖魔鬼怪要出来做乱了。”浓眉道士紧握着酒杯重重的砸在桌面上,长叹了一口气。
杨陌看了一眼那个砸下去的地方,铜制的酒樽底部竟然已经深深的陷入到梨花木桌面里去了。
“兄长何必为此事担忧呢,你我世外之人只管自己清修就好。”
清秀道士摇了摇头,笑道:“这世间列王之间的争斗就让他们自己去闹吧!”
“也罢,我也不想管这些闹心事儿了!来,喝酒!”
浓眉道士听自己的道友劝,又是一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杨陌只好继续添酒。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杨陌就一直站在这儿,听着这帮道士们带着醉意讨论着天下事。
他们也不时的吐出一些什么名词。比如,气宗,脉宗,天界,飞升等等。
“天界,那是什么,莫非这世上真的有鬼神?”杨陌在心里暗暗忖度着。
一直到几个道士酒足饭饱扬长而去,杨陌才得以走动几步,缓解缓解腰上的酸痛。
“叮当—”杨陌的手中抓满大钱儿,一个一个的往钱袋中放。
那个脑满肠肥的老板娘正站在他面前,两个老鼠眼放光,向盯着贼一样的看着每一个大钱的掉落轨迹。
“一,二,三......二十八,二十九,三......三十呢?”老板娘一把拽过钱袋,目光就像要杀死对方一样质问道。
钱袋里少了一个大钱。
“我不知道,也许是老板娘您收钱的时候算漏了呗。”
杨陌故作姿态的道。
“你手里是什么,给我看看!”
“没有,什么都没有。”杨陌赶紧解释道,一边向后小心挪去。
这时,老板娘可不乐意了,她两个眼睛向铜铃一样鼓了起来。
“好啊,你小子敢偷我钱!”
一阵尘埃飘起,一把笤帚已经抄在了她手中。
“找打!”
杨陌心中暗叫一声糟糕,他放在后面的手掌中真得有一个铜钱,这万一是被这个吝啬的疯婆子发现了,还不得送他去见官啊!
这时,笤帚已经带着疾风往自己身上甩来。
“哇,来真的!”杨陌灵活的向后一让,老板娘扑了个空,差点跌倒。
杨陌见此良机转身就跑,在桌椅板凳之间来回腾转。
老板娘也缓过气来,继续举着笤帚追着,还一边大声咒骂着。
屋内的桌椅板凳纷纷撞翻在地,一片狼狈。
杨陌只感觉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他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倒在椅子堆中。
一顿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杨陌的手中的铜钱也不只道滚到了哪个角落。‘等他在坐起身来时,那把还沾着灰尘的笤帚已经飞到了他眼前。
“啪—”
又是一顿晕头转向。
“老板娘,我真没拿钱,不信你看啊!”杨陌一边坐着一纵一纵地向后挪去,一边伸出自己的双手给对方看。
扑头盖脸的笤帚终于停了下来,杨陌一身灰茫茫的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看向自己的老板娘。
“看来,老娘真是错怪你了!”对方此时眼中的杀气已经消下去打扮,她自言自语着转过身去,向着别的地方寻去。
杨陌见状,双手连忙向后伸去,在地上一通乱摸。
“嘿嘿,终于找到了,今天又可以给妹妹买几个肉包子吃了。”杨陌将铜钱装入自己的口袋,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灰。
“哎,这是什么?”他起身的时候好像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睛。
蓝色的封面,白底黑字。
“羽登经?”杨陌一头雾水的将这本薄薄的小书翻开。
里面尽是一些身穿道袍的人物画像,多是打坐的模样。画像旁边还有着文字解释,似乎是在讲解细节和要领。
“这是干什么用的呢?”杨陌暗暗思忖道。
想想刚才那几个道士的言行,这应该是他们的东西。
可现在都过去那么久了,估计这些传说中会御剑飞行的家伙走的也很远了。
他合上书站了起来,向着四周警惕地望了望,客栈的人都走光了,那个贪财的老板娘也摸摸索索的跑到伙房去了。
“没人看见我,那我就把这东西给收了,没准到时候能换个好价钱。”
杨陌将这本书偷偷的藏到内衣里面,然后畏畏缩缩的向着门外跑去。
此时的街上更乱了,到处都有镇民用车拉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和家人想城外赶去。
大多数早上还开门营业的商店也只剩下歪歪扭扭快要倒下来的门匾,里面的老板和伙计们早就不见了踪影。
但万幸的是,当铺和包子铺还开着门。
逃难的人群中盛传着消息。
说是池弥人的大军就要打过来了,有经过池弥的商旅都已经看见大军的旗帜在白河北岸准备渡江了。
所有人都慌了,他们急于变卖家产,然后将它们换成可以充饥的干粮。
比如说,肉包子。
他们现在也只能买这个了,因为其他的一些店铺都已经空空如也。
这就使得,他们只能祈求在路上的时候老天爷和家里馋嘴的孩子不要帮倒忙了。
在一家挂着“白河当”招牌的当铺门口,人们排起了长龙一般的队伍,这种当铺早就在两国的军队中铺好了关系,把搬不走的家产或产业寄放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杨陌拿着一本破书站在队伍的末尾,一副凝重的样子。
经过的人都坚信不疑这个看上去十七八岁,一身贫苦孩子打扮的人肯定在那本书中夹了不少地契房契。
藏富嘛,大家都懂的。
然而,此时也只有杨陌自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再晚,肉包子可要被卖光了!
他一脸忧国忧民的看着对门儿哪家包子铺,那里同样是人满为患,手忙脚乱的伙计们正一叠一叠的把蒸笼端下来。还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一笼包子就没了。
就这样,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来,黄昏的太阳血红血红的将天际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来。
“好了,下一位。”眼前的当铺伙计有气无力的喊着,杨陌赶紧凑了上去。
“叫什么?”
“杨陌。”
“好的,杨陌,房契......房契......”
伙计想当然的一页一页的翻开这本书,眼睛都亮起来了,他站了起来,单手抓着书用力抖动着。
“你的房契呢?”伙计满眼不解的问道。
“什么房契?”杨陌想起自己和妹妹住的那个小窝棚,冬天漏风,夏天漏雨,那也算房子?
“那地契,卖身契呢?”伙计皱起眉头一脸严肃的问道。
杨陌一下子就被逗乐了,笑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道:“我连房子都没有,哪来的地啊?还有卖身契,我要卖给那些个青楼什么的,人家也不收啊!”
可是他眼前的这个小伙计的脸色却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有人捣乱,轰出去!”他咬着牙道。
身后立马就冲出来两三个虎背熊腰的短衫大汉,将杨陌叉起来就走。
“等等,我是来当书的,是卖书啊!”
“轰出去!”伙计的脸黑的都见不着人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