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的‘为你好’说得心安理得，仿佛真是这么一回事一般，若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和意识，莫平凡还真就得被他蒙骗过去，其实对这两个第一次遇到的同类，莫平凡生不出一丝的恶意，在发觉老头对他有歹意之后，莫平凡已经偷偷暗示了好几次了，比如他说在这么危险的环境里面，多一个鬼就多一份力，闲时还可以多一个人聊天解乏；又比如在小碟说漏嘴固魂草有弊端之后被老头否定，莫平凡有意无意的问了好几次固魂草是否有弊端，这无一不是莫平凡在给老头机会，让他可以改变自己的心理。
可事实呢？老头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旧一意孤行。莫平凡生前已经够窝囊了，连自己喜欢的女子都不能追求，还能比这更憋屈么？现在他做鬼了，总不能再那么继续憋屈下去，他早就给自己定下了准则，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百丈；人欲害我，我必杀之！
只是对于这个算是第一次遇到的鬼魂，又是苦命的老鬼，莫平凡也算是给足了机会，既然他没有丝毫的悔改之心，莫平凡也没必要继续演戏了，耍心机，无论是人是鬼，都是一个技术活，劳心劳力！哪有打开天窗说亮话来得省力！
“老伯，等我服下固魂草之后，你是打算亲自吞噬我的命魂还是让你的孙女来吞噬呢？”
莫平凡开门见山的问道。
老头子闻言面色一变，可是他毕竟有不算差的人生阅历，慌乱之色只是瞬间，眨眼间他就恢复如初，佯装愤怒的要取回送出去的固魂草，并且愠怒道：“小兄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小肚鸡肠之人，老汉我好心好意把得来不易的固魂草送给你，你不说声谢也就罢了，却还做出狗眼吕洞宾的事情，既然如此，这固魂草老汉我也没必要送与你了，速速还我，从此你我三人分道扬镳，你走你的阳关道，老汉和我的孙女走我们的独木桥！”
得到手的固魂草莫平凡怎么可能轻易交出去，他将拿着固魂草的手置于身后，笑意盈然的说到：“老伯别急着发怒，既然你说我是冤枉你了，现在想要证明此事倒也简单，只要你先服下一株固魂草，如果真是没有一点儿副作用，那么就是小子理亏，到时候定当向老伯致歉，任打任骂任罚；可如果事实并不如老伯所说，那么这事情可就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了。”
“无理取闹！不可教化！！”
老头子愤怒开腔，开玩笑，服下固魂草固然能够让灵魂状态在充满暴戾之气的地狱中得到稳固，但弊端则是之后的不长不短的时间里灵魂会被禁锢住了根本动弹不了，老头子怎么可能自己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他一边怒骂着一边就要带着小孙女脚底抹油开溜，可是莫平凡明显没有就此放过这个冥顽不灵的老头的意思，只见莫平凡快速飘飞出去堵住了老头和他孙女的去路，脸上的表情已经冷了几分，不屑的笑了笑：“怎么？老伯的盘算被小子识破了，这就打算走人了？”
“大哥哥……不要伤害我爷爷，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我们到地狱这么久，到现在也没害过一个鬼！你相信我，小碟是不会骗你的。”
扎着两个辫子的小女孩胆怯的说到。
莫平凡不置可否，笑道：“我绝对相信小丫头的话，你们可能真的没有害过一个鬼魂，可是这不代表你爷爷没这个心思，只是他没有这个实力而已。老伯，小子这话没说错吧？”
小碟都这么说了，老头子也知道纸包不住火，便凄然一笑，堂而皇之的说到：“地狱本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妇人之仁最终只会把自己送入虎口，不过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看穿的？老头子自认为从一开始就谋划的滴水不漏才是。”
不等莫平凡开腔，老头子又自问自答道：“是了，小碟这丫头毕竟还年轻，心地太纯，罢罢，天意如此，多说无益！”他说着揉了揉小碟的辫子头，眼中没有责怪，有的只是溺爱和遗憾。
莫平凡也没有辩解，只是问道：“老伯可还有需要交代之事？”
言下之意，老头这次是难逃消散了。
这不是莫平凡年少轻狂，也不是他口放厥词，只要没有吞噬过其他鬼魂的灵魂，其强悍程度基本上都是由生前的体质强度所决定的，老头子生前就是过着朝不保夕的穷苦日子，后来又因为天道连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而被饿死，体魄能够强到哪儿去？死后的灵魂自然也就十分弱小，莫平凡虽然也是家境贫寒，但他毕竟死得年轻，灵魂自然要强大一丝。
老头子洒然一笑，并无畏惧之色：“生前一生无争，做鬼自当要舍命一搏，即便再死一次，老汉我也不觉得亏了，但小碟这丫头从小就没过过好日子，而且从来都没有生出过害人之心，小兄弟若是还有一点儿人性，希望不要因为老汉的野心而迁怒于她。”
“人性？我们现在都是鬼了，还谈人性合适吗？”
莫平凡冷笑一声，“不过小丫头确实没有让人憎恶之处，我莫平凡可以答应你这个要求。无论如何，这事都是你与我两个鬼之间的事情。”
“小兄弟果然爽快！”
老头子真心诚意的抱拳一拜。
灰色的平原上，一老一少两个鬼魂进行着最原始的以命搏命，老的如同一匹暮色中的老马，少的如同一头干瘦的年轻骆驼，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还有年龄的差距，最终的结果几乎没有什么悬念，老的灵魂消散，化作了莫平凡的灵魂养料，吸食了一个灵魂之后，莫平凡的灵魂整个被一种暖融融的奇妙感觉包裹着，说不出的舒爽，似乎他的灵魂也稍微凝实了一些，不像刚开始那般宛如一阵青烟经不起晓风的摧残，可是若仔细观察，似乎又看不出什么两样来，这其中的细微差别，自然只有莫平凡自己知晓。
灵魂的互相吞噬，伴随着一个灵魂的消亡，另一个灵魂也会壮大，当灵魂吞噬灵魂到一定数量之后，便会发生质的变化，强大起来的灵魂不会再如一阵青烟那么虚无缥缈，反而会凝炼到如同凡间的肉身之躯那么真切，到这种程度之后，继续吞噬灵魂则会逐渐凝炼出七魄，七魄全，也鬼术大成，在人人自危的地狱中也是一方霸主的存在，至少可以独霸一方鬼城；七魄之后，吞噬灵魂的累积便会凝出地魂，地魂成，则鬼术通玄，人间地狱二界可来去自由；地魂之后，便是天魂，天魂出，则跳出三界六道，即便是天界的神佛也可以奋力一战！
当然，莫平凡从老头子这里得到的这些信息他并不会全信，自古以来，宇宙三界自有秩序，天界为尊，地狱最贱，神佛能够逍遥天界，如何是好比流放的地狱之鬼能够比肩的？况且莫平凡也没想那么多，他要的只是自由支配的权利，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喜欢自己喜欢的人，即便是如此小小的愿望，现在看起来也像是天方夜谭，所以与神佛争斗这种旷古烁今的大事，他根本没那个心思去理会。
世人常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可到了地狱，时间才算是真的飞逝去流水，地上一天，相当于地狱十载！老头子和他的家人已经饿死整整一年了，若是以地狱的时间来计算，也就是说不论是老头子还是小碟这个丫头，都已经是数千年的‘老’鬼了！老头子所知晓的东西自然比初来乍到的莫平凡要多得多！
慢慢的消化了老头子的记忆，剔除那些琐碎无用的，记下了自己用得着的东西，莫平凡走到了不远处背对着战场的那个消瘦身影。
小碟没能看到她爷爷与莫平凡生死之斗，不是她不关心，而是在这之前她就被她爷爷强制要求服下了固魂草，现在小碟都还没办法自由动弹。不过从心里上来说，虽然她不希望自己的爷爷和那个没什么坏心思的哥哥生死相向，可事情真到了这一步，她还是希望自己的爷爷能够赢得争斗，这就让亲情，没有道理可讲！
当莫平凡出现在小碟的面前的时候，后者眼中全是悲恸之色，如果是活人，恐怕小碟现在已经嚎啕大哭了，可惜，鬼没有眼泪……
“你是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但我不后悔。”
莫平凡飘落在小碟前方五六尺的地方，盘膝而‘坐’，直视着她的眼睛轻声开口，“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是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难过也没用，因为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除非你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来阻止它发生，如果你有一天实力超过了我，随时欢迎你来为你爷爷报仇，莫平凡绝不会有一丝怨言，在这之前，我会履行自己的诺言，尽量保证你好好活着。”
说完这番话，莫平凡闭上了那双好看的丹凤眸子，将那神色中的无奈深深隐藏，小丫头对她爷爷的死是无奈，罪魁祸首的莫平凡也有他的无奈，那个贤淑识礼的身影总在脑海里不停浮现，既然生不能在一起，莫平凡总要在这里再与她来一次邂逅，似乎这也是他拼命‘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似乎，无论人间地狱，满满都是无奈‘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