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宴接受挑肥拣瘦,回来鹿儿基本满脸都是口水,心里忐忑,
不知领导和群众们反响如何,想找重华问一声,又不大好意思。
虽住在一处宫里,过了好些时重华才来她的“真音阁”。
“嗯,是这样的。”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怕吓着她,缓缓说道:“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侧妃?”
侧妃?这称呼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啊。鹿儿想了一会,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重华似没料到她这样单纯,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句,“这个么,我们天家都有的,比如我父君,除了我母亲,还有十来位侧妃。就像你们人间皇帝的三宫六院、三千妃嫔一样。”
喔,这样子,原来是差不多妾一类的角色。鹿儿睁大了眼睛看他,她虽年轻不更事,却也知道古来深宫多寂寞,之前对隐儿的生涯规划说得嘴响,现在轮到自己了。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回绝:“不,我不愿意。”
似预料到如此反应,重华急切捉住她手,好像担心她会逃跑,语气依然温和:“这件事是委屈了你,但别介意,只要我喜欢你,就没人敢欺负你。无论如何,我要定你了。”他处事素冷淡,此时却表露出令人同情的局促不安。
只要你喜欢我就没问题?那万一将来你不喜欢我了呢?鹿儿一甩手,气鼓鼓地连说三个“不”字。想来她就一平凡少女,自由自在多好,干吗要做豪门梦,屈居人下,自寻烦恼,还不如踏踏实实嫁个心里头只有自己的平凡男人。他于她,本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对她这种不合作态度,重华明显有些失望,略笑了笑,眉间却是脆弱的阴郁,语声生硬地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嫁给我吧。”
凭什么呀,就凭天帝家显赫的地位,和你九霄天太子尊荣的身份,就要我林鹿儿抛开自尊和脸面,不管不顾地嫁给你?虽然她平时很好说话,一旦执拗起来,十八头牛也拉不回转。
重华稳住,耐心地:“你别多心。我只是想时时处处与你在一起。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什么都可以给……不,她只想要他,别的什么都不想要。不知甚么滋味缓缓打心底泛上来,又听重华道:“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罕见地低声下气。
鹿儿不假思索地反问:“是嘛?那正妃娘娘那边呢,你能不陪她,不理她?”
明显一抹怔色在重华眼中泛过,笑意僵在脸上。鹿儿心里突地一空,这绝不是她想要的爱情,绝不。冷笑扭头,决绝地走了。
其实她不知道,为了这侧妃的名号,重华作了几多抗争。天庭法规森严,神仙不得与凡人通婚,神仙之间私定终身也一样,七仙女的事就是前车之鉴。重华爱上了她,爱得一头扎进去,坚定地想给她名分,便故意将政务处理得一塌糊涂,有意无意大笔一挥,将仙位进阶的年序由六十年改为六千年(鹿儿很疑是重华跟着自己在人间遛了一遭学坏了,比如将“十”改成“千”),引发仙界混乱,尤其是那些等着修真成仙的凡人,这辈子便再没了盼头;私自传下谕旨,要求厉行节约,将各宫里吃穿用度裁减一半,多余宫人侍卫一律遣下凡体验民间疾苦,等等,等等。
终于天帝震怒,一番训斥之后,重华干脆颓在了景腾宫,诸事绝
问,不吃不喝不休不眠,整日价浑浑噩噩,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这副模样是以前对桃花夫人也没有过的,看起来离疯癫不远,终于引起了天后娘娘恐慌,毕竟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加之寿宴上鹿儿表现得灵性大气,太上老君又劝了句“孩子们开心,就随他去吧”(必要时这位老前辈也愿意发挥出劝说家的天分,将各路仙灵揉捏成方向一致,和衷共济嘛),只得勉强允了,两个都可以娶,同时娶。
赌气鹿儿带上黑子搬去了致晖院,不过有了前两次的经历,不敢再乱跑,一方面也是想看看重华的态度。
不过有一点她判断失误,那就是三公主的报复手段。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爱情是极致的,岂容半点杂质。文萱有着让一般人望尘莫及的持久耐力,和太子既有婚约,追求起目标来便不屈不挠。
她费尽心机,不惜一切在重华周围表现,不求以礼服人,但求相处无间,并且礼品礼品,送的礼都很有品。送给准公婆的是一对万年九转翠盖紫芝,喻意仙寿恒昌福祚绵延,各位姐姐的是美肤养颜百花醴,春采垂樱蕊、夏撷荷花芯、秋摘雏菊瓣、冬取寒梅蕾,封入玉瓮,埋在活土下四十九个月,再掘起蒸晒几十次方成。这倒没什么稀奇,就是费功夫,且是文萱亲手所制,意义自然不同凡响,此外连景腾宫的宫人们也各有赏赐。
各种相当漂亮的举措之下,皆大欢喜,跟着便有意接近太子,有事没事去景腾宫转悠。一日适逢他在“行思斋”作画,文萱凑上去,撒娇说要请太子给她作张小像。重华嗯嗯着,却使唤起她来,一刻儿要研墨,一刻儿要喝水,之后又说热。那文萱大约从未与太子单独在一道说过这么多体己话,显是没把自己当外人,一个激动便忘了尊贵的身份,磨墨端茶殷勤得不行,打了几百下扇子,又含羞带笑地坐得端端正正,就等着自己跃然纸上的美妙一瞬。瞎费了半天劲,终于等到太子满意搁笔,仔细一看画中人认是认得的,却非自己,而是林鹿儿那丫头,画像传神写照,正在她水晶般的妙目之中。
鹿儿听到这件事只是个呆,不知重华这样羞辱未来的正妃是啥意思,只晓得连带自己也搭了进去,那三公主左等右等等来这样一个结果,必恨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