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儿哪知来者是三清祖师之一的太上老君,见他老态龙钟颤颤巍巍还拄着扁拐,登时暂将自己的险境丢在脑后,忙着去搀扶他。老君费力地捶捶腰背瞪了她一眼,“你是哪家的孩子,走路慌慌张张的?”鹿儿哪顾得上答话,可劲把他往旁边推,“这里在打架,您老赶紧避避,万一磕着碰着——”没说完便“啊”地叫了起来,已被从天而降的缚仙丝绑了个结结实实。
她扭来扭去,越挣扎收得越紧。桃花夫人带领婢女也赶了出来,个个脸色惨白,惊恐不已。太上老君见状掐指算了算,上前去说了几句话,转身又专门同九天玄女说了几句话,声音很小她也没听清,只是缚仙丝不知不觉就松开了。
虽不知老君就是个息事宁人,轻易不与人争斗的好好先生,她也恍惚意识到今儿撞了大运,见玄女一方偃旗息鼓悄然撤退,而桃花夫人尚在风中失神伫立,容颜憔悴似有无限伤怀,同情心又泛滥起来,禁不住过去安慰她。
日后才知道,只因桃花夫人生就一副妩媚娇艳的绝世容颜,升天之后也不得清净,别的神仙看上她倒也罢了,偏巧某次春会上太子重华与之一见钟情,跟着就非卿不娶了。但桃花夫人在人间就以红颜祸水名播天下,太子他爹他娘,也就是现任天帝天后怎容独儿娶个名声不好的女子为妃,无条件激烈反对,任凭他苦求只是咬死了不允,后来更是将她圈禁在“镜花小筑”,禁止与外界往来。太子几次三番抗争,最后也只争取到每月一次与她相会。
初初听到这个故事,鹿儿未免一番欷歔,只觉这两个人都好可怜好无奈,早知如此还不如当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最起码还有私奔的可能。也难怪这两人一个孤僻幽独,一个郁郁寂寞,原来做神仙也有这么多的不如意。
不过那时桃花夫人只望着她勉强一笑,“你是个好孩子,带上希有走吧,不用了它自己会回来。”
鹿儿在天上度了两日,人间自是两年,因此无比担忧那俩人被折磨成什么样子,关在泥坑里有没有霉掉。当乘着希有鸟飞到朱棉棉家上空时,看到的一幕令她险些掉了下巴。
草屋还是那几间,却拾掇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院里搁了张木桌,有肉有蔬还有汤,朱棉棉正翘着脚舒适惬意地大快朵颐,肩头蹲着那只巴掌大的小猴左顾右盼,居然还围了件花肚兜,包着尿片。尚穷穷垂着双手侍立一旁,默默地咽着口水。
一会朱棉棉吃空了饭,将碗抛给尚穷穷。就见她挤出个笑容,恭顺地蹲了蹲身,转身进了厨房。厨房顶上的茅草被风掀开了一角,鹿儿清晰地看见她盛好饭,顺便狠狠往碗里吐了几口唾沫,“叫你吃,吃不死你!”
原来人世变迁,两年没见这胖姑娘被朱棉棉当做了使唤丫头,倒真会享福。那黄帝儿呢,太子看了天镜不是说他们都还活着?
从天而降的神鸟自然将二人吓了一跳,朱棉棉筷子“吧嗒”掉在地上,尚穷穷手里饭碗摔成了八瓣。朱棉棉像驴子立在在磨盘前,傻乎乎地嘟囔着“没想到还真来了”,也不管这希有鸟是不是人造的,便兴致勃勃地跨上去骑。孰料这鸟认生,一连将他从背上抖落下三次,摔得歪鼻子斜眼,多亏鹿儿帮着说了不少好话,才勉强带他飞上半天兜了一圈。
如此朱棉棉高兴起来,善心随之回归。可怜黄帝儿一直被关在泥坑里,放出来时膝盖以下都溃烂了,亏得尚穷穷每天给他悄悄留半碗饭,这才苟延残喘至今。
希有鸟似也知使命已达,长鸣一声,振翅欲飞。朱棉棉哪里肯舍,揪住它尾巴毛不放,被扇了个大跟头。鹿儿忽想起一事,掏出那块包点心的罗帕,叫尚穷穷帮着洗干净,这才发现上面绣着一枝并蒂桃花,莫不是桃花夫人送与太子的,怪不得那天险些惹毛了她。
将帕子缚在鸟爪上,想想还是应该物归原主,又附了张纸写:“还给太子”,意思是请桃花夫人代办此事。既是代办,就该谢谢人家吧,但“谢”字有点复杂不会写,只好在下面画了颗心还腾腾地冒着热气,以示满腔热忱。
随后恨恨地瞪了瞪朱棉棉,对黄帝儿说:“咱们走。”尚穷穷急道:“我怎么办?”鹿儿笑了笑,“随你,是愿意留在这个鬼地方,还是——”尚穷穷急忙道:“我跟你们走。”
黄帝儿无法行走,她二人便轮换着背他,累得气喘吁吁。看他衣衫脏污胡须拉碴不成人形,来到镇上找了家小客栈,鹿儿对尚穷穷道:“我去找几件替换衣服,你帮他洗个澡。”尚穷穷急道“怎么是我呀”,鹿儿调皮地笑,“他喜欢你呗。”一溜烟不见了。
原来黄帝儿身上的银票都给了朱棉棉,才换得二人偷生至今,此际大伙儿都没钱了。鹿儿镇头镇尾跑了个遍,但见街道冷清,商铺凋零,行人面有菜色,好一副穷酸相,原来此地刚刚遭灾,富贵些的人家都逃难到外地去了,只剩下些年迈体弱走不动路的守家苦撑。
依着她的本意,原是想施展隔空取物的法术,多少弄些银两,也好备眼前之需,如此一来便有些下不去手,只偷了两件男子衣衫回转。
一脚踏进房门,刚好看见尚穷穷在帮帝儿擦干身子,赶紧退了出来,胡乱说道:“你们继续,继续。”不知怎的自己也有些脸红,将衣衫望门缝里一扔跑了。
信步来到客店后院,见伙计在打躬作揖地驱散客人,说是有大户人家的亲眷路过此地,出大价钱将这院子包了,客人们一应损失,皆由其赔付。
鹿儿一听动起了脑筋。大户人家?绝对是肥羊哇,送到嘴边,不吃白不吃。好在己三人住在前院,无需挪动,当下不言声地往墙根靠靠,在心里暗暗把小刀子磨了又磨,专候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