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回家的渴望,冠军营将士一路披荆斩棘,终于冲到了岸边,抬头望去,不见浮桥,瞧见的却是一片森然的火海。
无情的烈焰映出河对岸一张张绝望的面孔,那狰狞的火舌在他们面前肆意跳动,似乎在嘲笑他们的回家愿望是多么的不切实际。
仅仅只是一河之隔,在这一刻却显得那么的遥远。
遥远到他们或许再也回不了家,又或者是要用一辈子去追求。
所有人都下马,跪在了辽河岸边,对着家的方向嚎啕大哭起来。他们不是怕死,只是回家的路就在前方,却被这么一条河隔阻了,他们不甘心!
李玄跪在了岸边,难以置信地望着李世民,一拳拳捶打着地面,仰天发出一声悲吼。
“为什么?!”
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冲出辽河两岸,回荡在整片天地。
在李玄的咆哮质问声中,后者却毅然转身,不带一丝迟疑,而后领着一群面带不忍的骁果将士大步离去。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李玄发出一声声悲吼,声如泣血,震碎了辽河两岸所有隋军将士的心。
“哈哈哈……”李玄突然仰天大笑,滚烫的泪水沿着脸颊大滴大滴地砸落在地面上,他却丝毫不觉,站在辽河岸边手舞足蹈,状若疯魔。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李渊家的三公子,我不是李玄霸,我是李玄!李家的一切与我再无任何关系!”李玄昂首向天,凄厉悲吼,对着全天下做出宣示。
听到这声悲吼,李世民远去的英挺背影微微一顿,随即继续远去,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回过头。
安蓝公主隐隐猜出了河对岸那个隋朝将军和李玄有着什么关系,见李玄如此痛苦,她的心都碎了,一种揪心的痛撕扯着她,此刻她恨不得一箭射死河对岸的那个隋朝将军。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可惜箭矢飞到河中央便被那熊熊大火所吞没。
冠军营将士身后,辽河河滩上,渊世荣率领着三万先锋铁骑终于赶到了。他看到那被隋军一把火烧掉的浮桥,忍不住仰天狂笑起来。
这真是天赐良机啊,若他再拿不下这支身处绝境的冠军营,那么他就真的不配为渊家儿郎了!
“全军出击,杀光这支隋军!”想到大好的前程在向自己招手,这一刻,渊世荣意气风发,大手一挥,果断地下达了全军冲锋的命令。
顿时,四下里,数以万计的高句丽人兴奋呐喊着冲下河滩,向这支被抛弃的隋军杀去。
在他们看来,这种情况下,敌军士气必定低落到谷底,再也组织不起有力的抵抗,定然是任由他们宰杀。
“上马!”不知何时,李玄已经跨在了千里一盏灯上,手中的擂鼓嗡金锤也高高地扬起,眸子变得十分冰冷,扫视着四面八方杀来的敌人,向全军作出指示。
听闻命令,冠军营将士几乎是习惯性地跨上了各自的战马,举起了手中的钢刀。此刻,他们早已擦干了泪。
泪水是为家,是为了家人而抛洒,怎能在仇人面前抛洒?
在仇人面前能够抛洒的只能是鲜血!
“我辈之士,何惜一战!”一声大吼,如平地惊雷,震动四方!
众将士抬起头来,却见李玄神威凛凛,一骑当先,已是挥舞着一双金锤杀向了敌军,眨眼间便有无数敌军惨叫着倒在他脚下。
看到主将如此神勇,所有冠军营将士皆策马奔出,振臂狂呼:“我辈之士,何惜一战!”
此刻,他们放开了,化悲痛为力量,做背水一战,明知是死也要战至最后一滴鲜血!
双方骑兵猛烈地撞击在一起,霎时便响起了无数道金铁交鸣声,接着便是士兵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以及一道道狂野的嘶吼声。
冠军营将士个个一脸狰狞,跟着几位将军一往无前地冲杀,冲杀,再冲杀,大刀高高举起,用力挥下,像割麦子一般切割着涌上来的高句丽骑兵。
渊世容骑马立在河滩上观战,见这种情况下冠军营将士还是如此神勇,杀得他麾下的将士毫无还手之力,顿觉头皮一阵发麻。
幸好,他们人数不多,他麾下却有将近十万大军,耗都能耗光他们。否则,败的真有可能是他。
李玄傲立在俊马上,擂鼓嗡金锤高举在胸前,森寒的眸子扫望着前方的敌人,给人一种妖异的感觉,竟让前方的高句丽骑兵脚步一顿,不敢上前。
“冠军营的兄弟们,可愿与我一起杀出一条血路!”滴血的金锤向前一挺,李玄嘴角噙笑,向着身后将士大声喝问。
笑是冷笑,是不屑之笑,饱含着对敌军的深深不屑!
“将军有令,焉敢不从?!”所有人都扬起了手中的横刀,发出震天嘶吼。
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们,但将军没有抛弃他们,他们生是冠军营的人,死是冠军营的鬼!
“杀!”李玄和宇文成并肩奔驰,武器高扬,飞冲入敌军阵营中,以他们的血肉之躯为身后将士杀出一条血路。
“杀!”金甲门神李青云迈开了大步向前飞奔,他犹如一辆钢铁坦克在高句丽阵营中横冲直撞,无数高句丽人骑马冲向他,反而被撞得人仰马翻,无数柄刀剑砍在他身上,却不能伤他分毫。
他闪电般挥舞着手中的方天画戟,向前一路碾压,劈杀无数敌人,为身后将士杀出了一条更加宽广的路。
“杀!”苏烈、杨炎、张天宝、关彪等冠军营将领紧随在后,向前冲杀。他们虽然没有李玄、宇文成那样的身手,也没有李青云那样一副钢铁般的黄金战甲,却也是以一挡百的存在,死在他们刀下的高句丽人不计其数。
“杀!”将近三千名冠军营将士齐声大吼,声如惊雷。他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看到几位将军如此英勇,全身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大刀高举着冲向高句丽人,视敌人如草芥。
李玄右臂一挺,金锤横扫而出,迎面而来的五名敌骑一个照面皆被砸中脑门,热血飞溅三尺有余,倒飞惨叫而亡。
宇文成不甘示弱,手中凤翅鎏金镗闪电般刺出,正中一名敌将的胸口,镗尖穿透铠甲,将其刺了个透心凉,金镗闪电回撤,带着喷射而出的滚烫血液往身侧一扫,三名打算从侧面发起偷袭的敌骑皆被一镗刺中脖子,当场毙命。
李玄越杀越勇,那满身的敌人鲜血,使得他体内的热血都跟着沸腾起来,灼烧着他身体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寸肌肤,让他有种放声发泄一番的欲望。
这一刻,他想到了后世一首让人荡气回肠的杀人歌。
“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刺客盟,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歌声起,血光现!
一双金锤如游龙般在空中翻滚咆哮,携漫天金光朝着高句丽人横扫而去,不饮血誓不归!迎面奔来的数十员敌骑皆被一锤砸在胸口,胸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见,他们发出凄厉惨叫,口喷鲜血,倒飞而出,狠狠地撞击在后排骑兵身上,砸倒一大片。
突然出现的狂歌声听得所有冠军营将士无不热血沸腾,他们每个人都无限崇拜地看着身前那道高大英挺的背影,男儿血气在这首豪迈奔放的杀人歌里彻底迸发。
这一刻,冠军营杀气爆表!
他们化身恶魔,认准一个方向往前冲杀,大刀挥舞,热血飞溅,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安蓝公主被众人牢牢护卫在中央,一双美眸痴痴地望着前方那道神威凛凛,纵.情高歌的身影,一阵目眩神驰,双目迷离,连手中的箭矢都忘了射出去,坠落在地。
“望神州,历代豪杰千万。
看征程,横尸万里疆场。
铸霸业,万将尸骨入黄土。
君不见茫茫古战场,热血男儿卧。
君莫问缘何醉无眠,万人踏征程,又得几人回。
君莫怪男人轻落泪,只为热血情。
昨日同尝言,今日两世别。
望夫崖,望断少女心。
孔雀台,男儿齐轻泣。
一代霸业,一世英雄!”
李玄一边高歌,一边感受着四周那金戈铁马的狂烈气氛,冷冽的目光扫视着整个战场,看着身边英勇无畏的将士,纵声吼道:“我辈之士,何惜一战!”
“我辈之士,何惜一战!”所有人都纵声狂吼,挺起兵器冲杀入敌军阵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杀得高句丽人心惊胆颤!
“下雪了!”
不知谁幽幽说了一声,但声音很快便被湮灭在那狂野的歌声和漫山遍野的嘶吼声里。
白茫茫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那一竿火焰般的战旗在迎风招展,穿过尸山血海,一路高歌猛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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