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本来答应众臣会尽快回去。此行她耽搁已久,又不能通消息,恐云梦生变,又怕樱担心。但是此刻要离开合虚回去,她也万万不能放心,故此每日踌躇难决。
烜烨如何不知她的为难之处?大战结束之后,他叫上毕方,以合虚山为圆心,在附近巡查了数日,再也没有看见那种异鸟,估计他们已知难而退。一日清晨,待他们修练完毕,便对伽蓝说道:“你出来这么久,连个音讯也没法传回去,可放得下心?”
伽蓝很轻快地回答他:“出来了,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樱在坐镇,我也能放心。只是累了樱,不知道她要怎么应付。”说完,还很俏皮地笑了笑。
烜烨点着她的鼻子:“哎,反正这里也没事了,你还是尽早回去为宜。”
“哼,赶我走是吗?”
“傻女人!”看来即便聪慧如女帝,也有不可理喻的时候。
伽蓝想了又想,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何尝不想回去看看。只是这边随时有魔物来袭,我在这里,好歹也多一份力量。要不——”
烜烨握着她的手笑道:“要不我们跟你一块回去?”
她蹙眉良久,方才说:“我想着,如果那魔物再度来袭,多半抵挡不住。那时还不是白白牺牲?倒不如先行撤退,再做打算。这满山的灵药虽然珍贵,终是身外物,师父若在,也不会责怪我们罢?”
这事烜烨也想过很久。但师父既收了宁和入门下,又召回澹台兄弟,想必有他的深意。便将他的想法与伽蓝说了,伽蓝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师父认为咱们终会有惊无险?只是对我们的磨练?”
“只怕就是如此。”
伽蓝苦笑一声:“这磨练未免也太……”
烜烨柔声安慰她:“你先回去,我想那魔物给师父吓住了,多半不会再来。若是些小喽罗,只是给阿丑和飞虎它们送补品罢了。”
伽蓝“扑哧”一笑:“你倒好,给它取名叫阿丑,当心它发怒。”
说笑之间,基本理清了思路。次日早修时,烜烨便对师弟师妹宣布:
“你们的伽蓝师姐要回家去了,舍不得的请举手。”
澹台兄弟其实早有心里准备。伽蓝是在回家的路上折返的,国不可一日无君,她出来这么久已是极限。但他们都很给面子,笑嘻嘻地举起了手臂。
这次他们的动作出奇一致,倒是难得。
宁和心里也很高兴。这位师姐看起来很是随和,但给了她极大的压力。更何况她与烜烨形影不离,更是让她心头时时酸意大作。听说她要回去,很高兴地举起手来。
伽蓝微笑着看着他们,过了一会才说:“咱们师兄妹这些年聚在一起的日子真的不多,其实真的舍不得。另外,也很想留下来和大家一起御敌。趁着眼下太平无事,先回家将事情都安排好,就和离樱一块回来。”
她说的也是心里话,想了很久很久之后才说的。若真把这些魔物放进中原,那可比国家动荡要严重得多。
再说,这里还有烜烨。
想到这,她很从容地抬头笑了。
当下澹台兄弟便送伽蓝过海。一路上风平浪静,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师姐弟惶然不安的心事终于放下。眼见前边影影绰绰的便是陆地,正是云梦国的地境区域。
伽蓝有些蹰踌,担心澹台兄弟回程的时候会遇到危险,但落月一个劲地说:“师姐!你别担心,咱们兄弟两个,加上猪头猴头,什么样的鸟兽会在我们话下?再说了,打不过还不知道跑吗?”
说的倒也是实情。澹台兄弟修练十余年,也算是略有所成。落月布下禁锢、减速等法阵,停云加持羽落、迅疾等法术,能将他们两兄弟留下的人可真不算多。
再加上两只飞天白虎,实力不可谓不强。伽蓝想了想,又细细叮嘱几句,方才与这对双胞兄弟挥手告别。
伽蓝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不留她多住些日子。上次在尚京,也是匆匆而别,仅仅见了一面,连她想尽点弟子的本份,服侍师父些时候都找不到机会。
回到凤仪宫已是岁末。这时多数花树叶子早已落尽,梅花未开,宫里头一派冷肃的样子,倒另有一番风致。
清凉殿那边风大,樱已经自作主张,将女帝的寑宫挪至温阳殿,火龙已经烧起,殿内温暖如春。
一钩霜月犹自挂在西边,几颗星子若隐若现。女帝陛下乘着黄鸟,挟着满身的风霜,徐徐降落在清凉殿顶。
时候甚早,宫中诸人都未醒来。待她进殿一看,只见寂寂无人,十分空旷,倒是怔了一刻,才想起一众侍女,此刻应该挪到温阳殿那边。
樱在睡梦当中听到黄鸟极清亮的一声凤啼,随手拿了件衣裳胡乱裹在身上,倒趿着丝履直奔向外迎候。
“樱,可真想死我了!”伽蓝哈哈一笑,一把抱住樱,只觉怀里一片温暖芳香,便加力搂了一搂,又在她面颊狠狠蹭了几下,犹舍不得放开。
清凉的寒气让樱连打两个喷嚏,伽蓝知道她才从被中爬出,怕她着凉,便用大氅将她裹住,二人相携回到寑殿。
樱一向下榻在伽蓝的殿中,伽蓝摸了摸她的锦被,触手生温,便说:“你先躺着,我去洗把脸就来。”
薛师楠与范姝琪听到动静也已起来,忙忙地服侍她用温水净了面,又烧了香汤让她烫了会脚,再替她抹上香脂。
伽蓝好久没得人这么体贴周到的服侍,只觉得十分舒适。又见她们也是匆匆而起,便挥手打发她们回去睡觉。
殿内温暖如春,香气宜人。樱便斜靠在榻上,一手欹枕,一面和伽蓝说话。
她日前得了伽蓝的传讯,说是近日当归,当即便觉得度日如年,只盼着她早日归来。
“这些天真辛苦你了!”伽草草草洗漱完毕,贪着樱床上的温暖,便不肯回自己的御榻,推了推樱,待她腾出位置,便爬到床上,拉过轻而暖的被子将二人盖住。
“哎,陛下,我是想说,其实您的被子一直在蒸笼上薰着。”樱假意抱怨。但是她也有好多话要和伽蓝说,也就由着她挤到自己的床上。
“好多话要和你说呢!”伽蓝哪里理会这些。见樱微微一挣,马上发觉自己枕在她散着的长发上,便抬起上身,将她的头发拢成一束,搁在丝枕上边,方才躺下。
“陛下,此行可否顺利?”伽蓝走后,樱不知怎么,只觉坐立不宁,次日清晨,便起了一课占卜吉凶。
卦象显示是凶中有吉,吉中有凶,但总归无虞,有惊无险。
樱如何放心得下?但伽蓝已远在千里之外,追之不及。不过她也没有太多时间忧心忡忡,无数事务蜂拥而至,将她淹没在案椟当中。
“哎,别提了!去的路上十分顺利,我就失了警惕,不料回来的时候,竟碰到大群的异鸟——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鸟儿!又生得好怪异,只杀得血流成河,那片海都给染红了。”她一面说,一面无意识地伸出双手在空中比划。
樱白了她一眼,将她的双臂捉回被中,将她严严实实地盖住。
她并没有提起所遇到的危险,说多了,以后她要出行自然没那么方便。但樱又如何不知道其中的厉害,白了她一眼说:“可吃苦了罢?”
伽蓝笑笑:“还好,小乖还经过了一次蜕变,它现在可神气多了。”
黄鸟一向不居住在凤仪宫,它有自己的住处,每次要伽蓝召它才会到来,樱眼下也看不到师姐所说的神气样子。
“您再不回来,我都要被大臣们烦死了。每天都要问您到了哪里哪里,何日归,何时还,有无危险等等等等,尤其是三位太傅,又敷衍他们不得。几位太妃天天来闲坐,明明请她们管理宫中事务,算来也没有闲着,也不知哪来这么多雅兴!”
樱是真正的头大如斗。饶是她如此冰雪聪明,但既然要应付朝政大事,又要应付宫中这群八卦的女人,还真是成天忙得脚不沾地。
本来朝政之事,已委了三位太傅,但这三个老狐狸都有点避嫌,凡是稍微重大一点的事项,都会来找樱来商议。在他们看来,也是对女帝的尊重。毕竟,樱一向是伽蓝的私人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