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升和尚双手合十,看了金尚一眼,又看看那中年男人,说:“你们做领导的,也应该知道得到真东西,一靠运气,二靠缘分,你看看我们这位爷,”说到这儿,云升和尚故意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金尚一眼,那中年男人却不理会这个,他甚至连看都不一眼金尚。这就让金尚心中十分反感,装什么装?沦落到一个和尚来骗你,还在我面前装大?说白了你就是一只瞎眼的狗么,活该我们合起伙来坑死你……
“看长相,论气质,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嘛,”云升和尚显然是没受这中年男人的影响,继续他的表白,道:“这也是急用钱,所以才会出手嘛。也就是说,要不是我们这位爷急用钱,您哪有遇上这个缘分哪?”
“两码儿事,两码儿事,”中年男人摆摆手,却是不看云升和尚,也不看金尚,更不看那对玉蝉佩,而是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说:“在商言商嘛,在商言商嘛。我算哪门子的领导,就是给领导擦桌子倒水拉车门儿的货色嘛,说白了也是普通劳动人民嘛。”
云升和尚丝毫不受这中年男人的引导,继续说今天的生意,“我把话放到桌面儿上,成不成,这是你们二位的缘分,哪个价儿成交,也是你们的缘分,我也不从中捞一毛钱的好处,他出的价,你还的价,最终也不是我说了算,我们还得听听这位爷的意见。”
中年男人还是只盯着自己的玉扳指,仿佛那东西上长了斑或者生了疮,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揉搓个不停。金尚的嘴角动了动,又勉强笑了笑,说:“要说呢,我不也懂这东西流到市面上以后,到底能值多少钱,可是呢,无论什么东西,都有一个随行就市的价儿,我要的这个价,也是我十八岁那年,家里人从一个老朋友手里买来的,几辈子的交情,那人也不会跟我们漫天要价,”金尚越说越有自信,而且找到了气定神闲的感觉,他看了那男人片刻,说:“哦,对了,这东西是从JX过来的,这么好几年啦,现在我也是原价卖出。
那中年男人终于把注意力从自己的玉扳指转移到金尚这边来了,他抬头看了金尚一眼,有些费劲地笑笑,什么也没说。金尚的心里就有了底儿,说:“您要不识货呢,我也没办法,我想,货真价实的好东西,总能遇上真正懂它的有缘人。”说完,金尚不再看那个中年男人,而是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操,10点50啦,时间过得真快啊,应该准备回去啦……
“唉,行啦,行啦,就这样吧,”中年男人也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底儿朝下,倒出一捆又一捆的百元大钞,说:“你点点看,你们仔细点点,够不够你们的?”这个转变有些太突然,金尚迅速地瞟了一眼,6捆!你妈的,果然是钱多人傻啊!
中年男人又去包里翻找,随即把两捆钞票摸出,放在一起,说:“够了吧?”云升和尚并不说话,只是把钱推到了金尚面前,说:“我的爷,这才是缘分,你也应该心安了才是,这对宝贝有这么一个下家,终究不算糟蹋了,得啦,您也别伤心啦,快点点吧,看看够不够?”
这才是在演线呢,我哪就成了沦落到变卖祖上家产的世家子弟?金尚随便从中拿出一捆,拆了封条,迅速地点了一遍,然后就全部装进那个档案袋中,说:“齐啦,剩下的就不用一一清点啦。”
中年男人就收起了那对玉蝉佩,仔细包好,小心地放进公文包里,对着金尚拱拱手,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金尚坐着没动,云升和尚就站了起来,双手合十,说:“恕不远送啦。”金尚就感觉十分不正常,云升和尚怎么就相信这男人给的现金里不会有假币?万一有假呢?中年男人离开之后,云升和尚重新回到座位上,压低了声音,说:“我的爷,我真是沾了您的光哪,看来,以后我们还得多多合作。”
“操,天下也真有这样的****玩艺儿,他从哪里看出我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日!”金尚愤愤地说道。云升和尚从金尚点过的那一摞钱中点出二十张,从桌上推到金尚面前,说:“得啦,这是您的车马费,不成敬意,您也别嫌少。”
金尚一听,赶紧推了回去,说:“把我当成什么人啦?”云升和尚又推了回来,说:“您要不收下,那就是嫌少啦,就是批评我啦,您也应该理解我的苦衷,我这也是有成本的嘛,大家都是赚个小钱儿,以后多多合作,共同发财嘛。”说着,就起身把那两千块钱塞进了金尚的口袋。
“先生,您要打包的羊汤烩面!”伙计把一个小水桶般的塑料饭盒放在金尚面前,又道:“一共是三十六块。”金尚赶紧摸出五十块钱递过去。伙计去找零钱的空当儿里,云升和尚说:“我们再见面,差不多就得春节以后啦。”金尚随口问道:“怎么?你也回家过年?”
“啊?”云升和尚像是一下子被问住了,忙说:“出家人回海为家,不像你们,你应该就要回老家了吧?等你过完了春节,我们再合作几回嘛,我喜欢跟你合作,这个行当就需要你这种有气场的人。”
从老滕县羊汤馆提了饭盒出来,金尚就与云升和尚还有小沙弥云舒分手道了别。云升和尚说:“木公子,有事情,还是单独联系我吧。”说完,师徒二人沿着永庆巷往南走,金尚就拐上了临湖大道,一直往西走,因为他的车还停在前方一里地的一处停车场。走出了二百多米之后,金尚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暗想,妈勒个逼这叫什么事儿?蒙人也能赚钱?
……
开车回到王府西街客栈,叫服务员开了门,四舅爷还在呼呼大睡。金尚放下饭盒,正想去卫生间撒尿,四舅爷就睁开了眼睛,说:“郭丁丁离我们不远啊,你小子应该把话说在明处。”
“舅爷,我们不管他的事,他确实在这附近,可是,我没打算让您跟他照面,我另有别的事情请您帮忙……”金尚想在四舅爷吃饭之前,把冯尔禹家那套房子的事情说清楚,这也好让四舅爷觉得他这个晚辈还算知道礼数。四舅爷摆摆手,说:“我往后的日子,应该不多啦,今天要不见他一面,有可能今辈子就见不着啦,我倒认为,今天应该见他一面。”
这叫什么话?您老人家能吃能睡,怎么就叫往后的日子应该不多啦?金尚说:“舅爷,您开什么玩笑?别说得这么凄凉好不好?我还指望您以后多多给我指点江山呢。”
四舅爷从塑料袋里拿出饭盒,取下盖子,拿筷子搅了两下,道:“哼哼,吃你这碗羊汤烩面之前呢,我先送你一件东西,也算我把祖师爷传给我的这门子手艺传给你吧,”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串乌黑发亮的珠子,捧在手中端详片刻,递到金尚面前。
金尚却不敢接,说:“舅爷,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就不敢了呢?你怎么不传给我表叔?万一以后我表叔知道了这事,岂不是恨你?”
“你小子怎么也有混沌的时候呢?”四舅爷把那串珠子小心地放到了茶几上,开始用筷子抄起了薄薄的面片送到嘴里,细细地嚼过,咽下之后,这才说道:“有些事情,有些物件,该不该父传子,都有一个定数,你表叔没这个灵气,就算传给他,他也镇不住,在他手中等于是一堆废物嘛。”
四舅爷吃烩面的速度很慢,也可能是太烫的缘故,挑动了几筷子之后,干脆把筷子放下了,说:“这就好比是你说的那套房子,那人也有儿女,为什么要把房子送给你?那人傻么?那人的儿女们傻么?人家都不傻,其中总有一个原因嘛。”
“舅爷,自从那人死了以后,他那套房子就成我的一块心病,对啊,我也想不明白,那个人在临死之前,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怎么把那么值钱的一套房子送给我了呢?这哪是天上掉馅饼啊?简直就是掉下了一筐金饼啊。”金尚叹了一口气,又道:“当然啦,舅爷,我跟你说实话吧,那房子最终还不一定就是我的呢,那张遗嘱还在我老板手里,我那老板是个什么德性的人,您通过跟他打交道,应该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吧,您想想,他家那个前后院的宅子,得趁多少钱才能买得起?他得做着多大的买卖才能趁那么多钱?”
四舅爷一边听金尚说话,一边仔细地吃那碗羊汤烩面,最后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金尚说:“舅爷,晚上我请你去吃省府后街上的十八碗,我今天去买烩面的路上发了一笔外财,够咱爷俩儿吃几顿的。”四舅爷用手背擦擦嘴,说:“晚上?哼,我还是一碗烩面就行。至于你那笔外财嘛,先好好存着呢,还未必是你的呢。”
啊?金尚心中不由得一阵紧张,忙问:“舅爷,您是意思是说,那一桩生意未必能成?”四舅爷起身去了卫生意,片刻之后又走了出来,说:“我不是算命先生,搞不懂你在省城的世事,你呢,先把这珠子收起来,记住我一句话,只要戴上了身,就不能再摘下来了,跟女人办那事儿的时候也不能摘下来。鲤鱼洲的好多人说我一辈子干的是蒙人的勾当,我向来不以为然,希望你以后也有我这个底气。”
蒙人就蒙人吧,我倒想靠着蒙人混饭吃,关键还得看我后半辈子有没有这个本事。想到这里,金尚忍不住要笑,心里说,您老人家的心也太细了吧?想象力挺丰富啊,戴着这串珠子也不妨碍我发挥啊,摘下来做什么?
只是,不就是一串珠子么,现在满大街的男人都喜欢手上或脖子挂一串这个,为什么强调这个事项?金尚两手捧起了那串珠子,问:“舅爷,这是什么材质的呀?要是很值钱,我也不敢接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