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娘一脸惊诧的看向卫玠,当她听到卫玠那句“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时,一双琉璃眸中不禁露出深深的失望。再看卫玠这一副无所谓的冷漠样,心中更是莫名的难过起来。
方美娘不明白卫玠怎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
卫玠侧目看向正黯然伤怀的林四娘,眸中透出几分促狭的笑意,道:“这么看着我作甚,人家送了沙包给你打,你还不珍惜着点,以后可没这么好的机会喽!”
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林四娘当即明白过来,一双琉璃眸重新焕发了神采,失落的心情也随着卫玠眸中的点点笑意而晴朗了起来。
方美娘意识到自己被这小子耍弄了,不禁大怒道:“你小子什么意思?!”
“意思不是很明确吗?”卫玠打了个哈欠道,“你只管带走你的人,我们没意见!”
“你……”方美娘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要是能带得走这林四娘,还跟卫家死磕个什么劲儿?
“姐,赶紧去做饭吧,我都饿坏啦!”卫玠直接无视气急败坏的方美娘,自如地坐在饭桌前,道,“爹,你最心爱的酒葫芦呢,拿出来给我也喝两口,咱爷俩今儿不醉不归!”
卫家父女此时哪里还不明白卫玠的意思,既然付不起钱,那就只能耍无赖喽!
“你们……”方美娘愤而起身,一气之下想要指挥众龟奴立刻拿人,但转眼一看众龟奴这副非伤即残的凄惨模样,只得打消了强来的念头。
她努力的压了压心头的火气,尽量平和语气道:“卫小宝,她的卖身契可在我手里。我即便今日带不走她,明日我就带着衙役上门,你们家上回替傅辰那小子破费了不少吧,不知道这回还破费的起么?”
卫玠淡然笑道:“到时候要破费的怕是方妈妈你自己呢!”
“你什么意思?”
“我劝你一句,以后买人得看仔细喽,要买那种无权无势无背景的,最好像我这样没身份的贱民,到时候有理无理的,你说了算!”卫玠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买良为贱’可是要吃官司的!据我所知,这林姑娘可是位官家小姐,人家父亲还是江宁府的命官,你说说,这官司要是打下来,不知道你们清芳院还开不开得下去呢?”
“官家小姐?”方美娘瞥了林四娘一眼,又看向一旁的龟奴鲍癞子,问道,“怎么回事?”
鲍癞子连连摇头道:“不可能啊,那人贩子说是半道上劫了这姑娘,看他们的模样,也就是普通百姓,哪里像什么官宦人家!”
“卫小宝,你又想诓我?”方美娘面色不善。
卫玠不慌不忙道:“那贼子做得是一次性的买卖,便是天王老子他都敢卖,反正到时候追责又追不到他,这种人的话你们也相信?再者说,普通人家的姑娘能有她这样的身手?不瞒你说,人家可是出身武将世家,若非此次前往福建探亲,路上大意了,哪里轮得上那贼子下黑手!”
闻得此言,方美娘沉吟起来。
“哦,对了,过几日林姑娘还打算去县衙告状呐。她原本是与老仆同行,没想到错过了官船,这才雇了那贼子的黑船。那贼子除了将她卖与了你们,还害死了她家老仆。啧啧啧,不得了啊,这可是个人命案子!”卫玠一惊一乍道。
方美娘闻言面色微变。
卫玠却还热情邀请道:“方妈妈不如与我们同去,帮着形容一下那贼子的长相,咱们也好尽早将他绳之以法,还能追讨回方妈妈的银子,岂不是一举两得,不知方妈妈意下如何?”
方美娘可没有什么伸张正义的心思,更不想去衙门惹什么官非,她只关心她那白花花的银子。
“这事是真是假,我自会去求证。但我的损失也要有人来赔!”
“方妈妈,你这可就不讲道理了,你的银子又不是我们收的!”卫玠一推二六五。
“你这滑头的鬼心思、小手段,别以为方妈妈我不知道!”方美娘冷笑道,“若非芳娘无意间跟我提了一嘴,我还想不到是你小子偷藏了我家姑娘。我们院里的头牌方芷,也是你帮着暗渡成仓,引了那穷秀才见面的吧?若不是你,方芷这正当红的花魁,怎么就突然要自赎其身,跟那穷秀才跑了?!”
“哎呦,方妈妈你这可是冤枉我了!”卫玠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道,“人家那是郎情妾意,这与我有何关系?再者说,放不放方芷嫁人,那是你一句话的事,这又与我有何关系?”
“怎么没关系?!”方美娘想起这事就是一肚子气,道,“若非你当初引着那几个公子哥去对什么联,能让那穷秀才搭上这些人吗?如今秀才成了举人,又有这帮子公子哥说道,那不争气的方芷也跟着起哄,我方妈妈能把这棵摇钱树拱手送人吗?!”
“……”卫玠无语,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无意之举会产生这样奇妙的效果。话说那张秀才,哦不,张举人的勾搭能力不错啊,先勾了人家花魁娘子,又搭上了杨文聪他们,这家伙前途无量啊!
“我不管,反正我就认准你卫小宝了!”方美娘一屁股又坐回到椅子上,大有一副‘赖定你’的架势,“你先帮着人家勾搭走了我家当红的花魁,又偷藏着我家未来的花魁,这两笔账,都得算在你头上!”
嘿,你个老娘们居然偷学我的‘无赖神功’?!卫玠这百年小无赖碰上这千年老无赖,很有些无可奈何啊!
“话说我手里头还有傅莲衣的卖身契呢,若是我没有银子买新人,只能将就着用她了!”方美娘取出随身携带的指甲刀开始修理那红彤彤的指甲,一副悠然自得模样。
嘿,你个老娘们……卫玠心里忍不住开始骂人祖宗了。
“方妈妈院里的姐姐们哪一个不比她强,她这样傻呵呵的姑娘,妈妈怎么好意思拿出手呢,也不怕被客人们笑话!”
“她哪里是傻,那叫天真烂漫,不少客人还就喜欢这样的!”方美娘瞥了卫玠一眼,淡然道。
“方妈妈,莲衣还是个孩子……”
“她不小啦,都十一岁了,再过两年就可以梳栊了。”
卫玠心中已是泪如泉涌,这也太他娘的**了!
“哎,贱民命贱呐,该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强求是求不来的,不若顺其自然吧!”卫玠一副看透世事下一秒就要了断红尘的架势,摇头大叹道,“方妈妈自便吧,她若能得方妈妈关照,说不得家中奄奄一息的娘亲还有病愈的机会,四处打拼的兄长还能少些奔波,挺好挺好!”
方美娘斜眼瞅他,道:“少给我装腔作势,我方妈妈可是言出必行的!”
“哎,我一个小小贱民,自家事还忙不过来,哪管他人瓦上霜。”卫玠伸手做出请方美娘出门的姿势,道,“我也算是帮过他们不少了。如今只能看他们各自的造化,我总不能管他们一辈子不是?方妈妈你还是请吧!”
见他这副‘无情无义’的模样,方妈妈怒了,斥责道:“你们卫、傅两家是世代为邻,你与傅家兄妹也是一道长大,看你们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好不融洽,如今事到临头了,却要袖手旁观,当真令人心寒齿冷!卫老酒,你看看你生出来的好儿子,莫非你也是这么想的?!”
卫老酒突然被问及,脑袋一蒙,竟不知道点头好还是摇头好。
卫铃兰想上前说两句,却见卫玠悄悄地给她打手势,她心领神会,便安安静静的呆在一旁当起了空气。
林四娘见方美娘动怒,便知定是卫玠占了上风,她自然乐得在一旁看戏。
方美娘巡视了一圈,却是谁也不接茬,竟让她演成了独角戏,不禁暗恨卫玠这小子精滑。
她哪里甘心就此罢手,于是缓和了口气道:“不管这林姑娘是什么身份,我买她花了四十两银子却是事实,这白纸黑字签了字画了押的,哪里可以抵赖?虽说‘买良为贱’是不行的,但妈妈我又不是户部官员,哪里分辨的出这些?即便她不自愿留在我们院里,这四十两银子总不能让我白白打水漂了吧?这事情到了公堂上,我也是占着理的!”
“方妈妈的意思,只想要回那四十两?”卫玠及时接茬道。
“我……”
不待方妈妈言语,卫玠快手快脚的取来笔墨,一挥而就写下了一份契约。大致意思是林四娘归还清芳院四十两银子,清芳院退还林四娘卖身契,此后不再做任何纠缠等等。
方美娘虽然被他们逼得让了步,但到底不是吃亏的性子,道:“你得加上期限,就三天,若是三天后还不上银子,她就得给我乖乖回来。否则,我可不会再顾忌什么乡亲不乡亲,官家不官家的,到时候你们也别怪方妈妈我绝情!”
“方妈妈,你这是强取豪夺呢,你看看我们这家徒四壁的模样,像是能一下子变出银子来得吗?”卫玠一脸为难道。
“这我可管不着!”方妈妈道,“还有,这几日我会派人盯着你们的,你小子别想给我耍滑头!”
四十两银子可是普通人家两年的用度啊!卫铃兰每月做西席所得也不过三两银子左右,便是卫玠卖书赚的月利最多也就十来两银子,即便是他们不吃不喝,也得三个月才能凑起来啊。
卫老酒咽了咽口水,他突然发现自家瞬间成了‘负翁’,那以后还能不能心安理得的喝酒啦?!
当然,对于目前的情况而言,这已经是卫玠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若是让方美娘连本钱都折了,他们卫家就不用再想着安生过日子了。
卫玠将协议写了两份,方美娘与林四娘分别在上边签了字按了手印。此事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方美娘手捏着协议,看着上面大大的四十两,心里甭提多难受了。临走时,她幽幽的撂下一句话来:
“傅莲衣虽然年纪小,不过也有不少人家喜欢买回去作什么妾侍、丫头的,到时候可没有在咱们清芳院自在了,任打任骂的,那日子苦得哟,都让人不忍心说出来。当然了,若是人家出了合适的价,妈妈我也是不好拒绝的!”
目送着方美娘带着众龟奴大摇大摆的离开,卫玠那张淡淡然的冷漠面庞上出现了明显的裂痕。这最后一局,我方卫玠,不幸阵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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