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癞子如实的道出了自己昨日所见,陆知县见他这副无赖相,却是不信,道:“你这龟奴,说话可要有凭据,若是捏造事实,本官定当不饶!”
“天地良心,小人亲眼所见,句句属实,哪里敢欺骗大人!”鲍癞子赌咒发誓道。
没想到这头一桩案子便牵扯了这么久,陆知县已是失去了耐心,他皱着眉头问傅辰:“你昨日到底去没去过珍姐儿的房间,有没有拿人家的衣服?”
“我……”
傅辰不是会撒谎的人,见陆知县面容严肃的问他,差点全盘承认了下来。幸亏卫玠在一旁帮腔,他故作恍然道:
“哦,大人,草民想起来了,昨日傅辰的确去过珍姐儿的屋子。这却要说到一桩事故。当时傅辰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一位客人身上,为了赔礼道歉,免得客人穿着湿衣服出门,鸨母方妈妈才特特吩咐傅辰去珍姐儿屋里取干净的衣物给那客人换上。这件事情闹出的动静可不小,昨日清芳院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至于是不是拿了田二公子的衣裳,呵呵,田二公子今日所穿与昨日似乎是同一件衣裳吧?”
陆知县扫视了一番田圭身上扎眼的衣裳,蹙了蹙眉,只听卫玠继续道:
“至于这鲍起不过是方妈妈雇来看门护院的打手,却不知他不在院子里看护,却跑到小娘的屋外头作甚?莫非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反想诬赖别人不成?”
听卫玠颠倒黑白倒打一耙,那鲍癞子怒从心头起,暴喝道:“你这臭小子胡言乱语什么,看老子不打你!”
见这鲍癞子言语粗俗,行为暴力,陆知县大为厌恶,怒喝道:“大胆刁奴,竟敢咆哮公堂,给我轰出大堂去!”
衙役们呼喝一声便围上了鲍癞子,不待他有所抵抗,四根臂儿粗的水火棍一抬,将那鲍癞子叉出大堂,扑通一声扔在了堂外,只听得他哎呦哎呦一阵痛叫。
没想到这鲍癞子这么不争气,方一上堂就被卫玠三言两语的挤兑了下去。田圭再次靠近跪着的卫玠,背着身与卫玠低语道:“你小子好手段,不过本公子可不是吃素的……”
未待田圭下文,卫玠微微侧首,冷声打断他道:
“田青皮,你最好别太过分,小爷我也不是吃素的!我既然能从大户手里骗银子而安然无恙,也能让县令大人判你个诬告陷害让自己全身而退。再说了,小爷我打小厮混在珠市里头,手底下的兄弟可不少,那可都是用银子喂饱的。你家在哪儿、家里几口人,我可是一清二楚,如果不想以后麻烦不断,我劝你还是乖乖收手为好!”
闻得此言,田圭神色微变,“小子,你难道不知道我族兄是……”
“别跟我提你那什么族兄,便是天王老子,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待他来救你,怕是你一家子老小已到了黄泉路!小爷我反正是烂命一条,大不了亡命天涯。你若不信,尽管试试!”
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这田圭虽说当了这么多年的黑心讼棍,自问不怕什么官绅豪富,却对那帮子无赖喇唬地痞流氓心存忌惮。毕竟他也是无赖出身,最熟悉不过那帮子人的手段脾性,若是沾惹了他们,便如附骨之疽,不把你闹得散尽家财、家破人亡,不会罢休。
他原来是听鲍癞子说见那小厮傅辰偷拿了他的衣物,心里自然不高兴。又听说这傅辰的好兄弟卫玠昨儿赢了五十两银子,便起了贪念。本以为不过是一介乐户贱民,任由他拿捏罢了,没想到这卫小子竟是个硬茬。
“大人,如今事情已经明了。那鲍起不过是某人为了赢官司雇来帮腔的。草民方才已一一列举了人证,均可证傅辰清白!”卫玠道,“这位田二公子,捏造事实、诽谤生事、诬陷攀咬,以图一时之利,此等罪大恶极之人,大人不可轻饶!”
陆知县本就不喜那田圭,听着卫玠报出一串罪名,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是打定主意要惩罚惩罚这种无事生非、专给他添麻烦的讼棍。
那田圭察言观色,心知不好,连忙为自己辩解道:“大人,小人冤枉。小人的的确确丢了银子,不过是被那鲍起欺骗,才抓错了人……这个,这个不能怪我啊!”
“大人,您今日还有这么多案子要审,外边候着的苦主都等了好半晌了。我看这案子到此为止吧,不过些许误会,且让他们自行解决就是了。”
陆知县听李主簿所言,觉得有些道理,自己实在没必要浪费精力在这等无赖身上,便准备结案。
田圭见李主簿替自己说话,不禁又得意起来,瞥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的卫玠,心中暗恨不已——自己费了这半日功夫竟是半分好处也没捞到,反被这小子拿捏了一回!虽然卫玠方才所言让他起了几分忌惮,但他实在压不住心头那股子怨气。于是他再次上前,打断了陆知县结案的进程,道:
“大人,学生心中还有一桩疑惑未去。”
陆知县头疼不已,道:“你又想说什么?”
“大人,据方才这小子所言,那傅辰为了替人取衣裳进过珍姐儿房间,可如何证明他与此同时没有偷拿我的银子?”
“你方才不是承认抓错人了,怎么又反口了?”陆知县暗恼这田圭没完没了。
“那是我暂时没有证据,但不代表事实并非如此。”田圭道。
陆知县见这田圭开始胡搅蛮缠,心中越发不满,呵斥了一句,不想再做理会。
可那田圭却是不依不饶,一指卫玠和傅辰两人,继续道:“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两人是乐户子弟,是贱民!他们这种人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不会干,礼义廉耻更是不知为何,最会花言巧语骗人钱财,大人可要三思啊!”
陆知县原以为这田圭又开始胡编乱造构陷人家,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卫玠和傅辰,却见那能言善辩的卫玠竟是无言以对,才知他们当真是乐户贱民,心中不禁暗道一声可惜。
卫玠虽对自己的身份无可辩驳,但却不想因此被扣上些莫须有的罪名,正欲争辩,却被李主簿抢白,只听他道:
“大人,这件事情细细想来确有疑点,不可偏听这贱民一面之词。当然,田圭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这五十两银子便不去追究他了。但是,这被告的傅辰也确实无法洗脱嫌疑,不若教训一下,以防他再有偷奸耍滑之念!”
陆知县听得李主簿所言,觉得甚有道理,便立刻判了傅辰五个大板,以示惩戒,就此结案。
田圭得意洋洋的离开了县衙。卫玠扶着一瘸一拐的傅辰出了衙门。
方才陆知县主意已定,作了宣判,卫玠实在是无能为力。只得掏出早晨刚到手的十两银子上下打点,才让那执杖的衙役来了个‘外重内轻’。若是当真结结实实五大板子下来,就凭傅辰这小身板,说不得半条命都去了。如今虽说他仍旧屁股开花,但到底没有伤经动骨,将养些日子也就没事了。
衙门外边,早先出来的方芷和等待多时的莲衣看到两人,急急迎了上来。莲衣见傅辰这般惨状,又开始抹眼泪了。
傅辰怕妹妹太过担心,硬是挤出一丝笑容,劝慰道:“有甚好哭的,不过就是被蚊子咬了屁股,这算啥!”
莲衣上前帮忙扶着傅辰,闻得此言,心头却是一阵酸涩,只是强忍着泪意,咬着唇儿点头应和。
“芷娘姐姐,这回多亏了你帮忙,否则,我们还当真不好脱身。”卫玠与方芷道谢。
方芷却摇头道:“该说谢谢的是我,你们若不是为了帮我,如何会沾惹上这种事。我不过是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若非你自己努力争辩,怕这事也不能就此善了。”
方芷周到的为傅辰雇了一辆平板车,让他趴在上面,免得牵动伤口。几人便这么亦步亦趋的跟在板车旁回到了珠市。
路过清芳院时,卫玠与方芷和莲衣辞别道:“你们先回吧,若再耽搁一会儿,方妈妈怕是要恼了。”
莲衣不放心傅辰,卫玠宽慰道:“放心吧,你哥哥有我照顾。”
“我娘他……”莲衣是极想回家去照顾傅辰的,更担心母亲知道傅辰被打的事情挂心难过。
“我会和你娘说,你哥找了份好活儿,需要出去几日。待他好了,再让他回去就是了。你娘也不会太担心。”卫玠帮忙找好了借口,莲衣听了这才稍稍宽心一些。
卫玠引着拉车的车夫往自家走去,却在傅辰家门口遇见了忧心忡忡的傅大娘。她看到卫玠和傅辰二人,赶紧上前,压低声道:
“这是怎么闹得,却要让人担心死!”
傅辰赶忙抬头问傅大娘,“大姑,你没告诉我娘吧?”
“告诉她,不是逼她去死吗?!”傅大娘道,“你娘刚喝了药睡下了。你也别进去让她烦心,先到我那里住两日吧!”
这傅大娘和傅家兄妹的母亲李氏皆是中年守寡,两人同病相怜,又是姑嫂,便时常互相照顾。去岁李氏病倒后,傅家兄妹忙着挣药钱挣家用,无暇照顾母亲,便由傅大娘亲自照看着。
此时见傅大娘坚持,卫玠便陪着傅辰转道去了傅大娘家。
将傅辰扶到床上趴着,傅大娘自去屋里翻箱倒柜找些疗伤的药粉来。卫玠趁着傅辰破裂的皮肉与裤子还没有完全黏连起来,便加快手脚帮他脱下衣裤,以方便擦洗上药。
“方才……方才在公堂上,我们明明占了理,可为什么……就因为那讼棍一句贱民,就要打我……”
方才挨板子时还咬着牙不哭不喊的傅辰,此时却是泪流满面,也不知是疼得还是委屈的。
“贱民怎么了,贱民就活该挨打吗?宝哥,你说,我们到底是哪儿错了,他们就这么不待见我们……这么欺负我们……”
“我们……”卫玠一时间竟接不上话去,只是道,“我们没有错,是他们错了。”
“既然是他们错了,为什么受罚的却是我们……”
望着含泪昏睡过去的傅辰,卫玠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到家中,已近中午。
卫铃兰还没有回来。卫老酒见到卫玠,关心的问了一句,听说没事了,又摇头晃脑的拿起了酒葫芦。
卫玠却一反常态,一把抢过卫老酒的酒葫芦,仰头便咕咚咕咚的往下灌。惹得卫老酒立时吹胡子瞪眼,骂道:“你个臭小子,这可是竹叶青,你当是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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