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这样坚定的眼神，随心说不出拒绝的语言。他于是转过身去征求彦柩哲的意见：“先生……我们是否要带上她？”
“她必是希望许苓姑娘好好地。”彦柩哲低着头，自笑了下，又说：“只是此番前往，恐凶多吉少，你可愿意？”
许苓将脖子抻得老直，硬着头皮点了头。
“好。”
长长的走廊里装满安静，彦柩哲走在最前面，一墙之隔是已经开春的九龙山。窗外异兽扑腾着，裂山亭往日的寒风变作带着花香的清风，不归当风而立。不多时，彦柩哲、逍遥等人聚拢在裂山亭，不归后退一步躬身施礼，而后将刚刚到手的传讯竹简双手奉上：“王上已经到达蓝域，这是他传回来的消息，请过目。”
“锦断按：天观、谦醴都在鲛人国；凌霄被关在海藻囚笼，渊海珠在她身上。以上都是慕玺探查的结果，她将消息留给我后去了海荒。凌霄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鲛人国已经乱成一团。”
“慕玺怎么不自己告诉我们？”随心轻轻问。
“慕玺加入暗之王塔的条件就是为鲛人国献出生命。”楚炤说，“对于她来说，伊祁月、暗之王塔，一切都没有海荒埋葬的那个人重要。”
听他们说着，逍遥一巴掌往随心的肩膀上拍，却最终拍到了楚炤的手臂上，他又是一个横眉冷对，一道雷从天而降，啪地劈在楚炤的镰刀上。逍遥绕到两个人前面去：“第一，你能不能别那么护着你们家随心！第二，你们打什么哑谜，海荒是什么东西？慕玺怎么非得要去海荒？”
“所有死去的鲛人，都会埋葬在海荒。”彦柩哲说，“这是她的私事。”
逍遥哑火了。
整个千山领域就两个人他碰不过，碰到就要赶紧低头认错，一个是彦柩哲，另一个是锦断。浩瀚站在他的身后，眼睛却直勾勾地往裂山亭的入口处去瞧。他希望能够快些见到珉耀宗的脸，希望能看见她清丽的笑容。
珉耀宗姗姗来迟。
她不似初见时那样睁着萌萌的大眼睛看着他，而是低着头跟在自己的父亲后面。浩瀚从来没见过这样状态的珉耀宗，霜打的茄子一般与飘着花香的春季格格不入。幽蓝色的火团从彦柩哲的袖子里飘开，游荡在整个裂山亭里，让浩瀚能够将耀宗看得更加真切。她似乎偷偷哭过很多次，眼睛肿得让人心疼。她极力把自己缩在父亲的身后，想要掩饰自己脸颊上渐渐淡去的巴掌印。
“先生，耀宗是我珉家唯一的希望，我以为她不能去参加任何有危险的事情。”
珉玉一边说，一边极其尊敬地佝偻着自己的后背，可语气怎样听怎样别扭。
“也好。”彦柩哲说，“珉玉长老在圣剑门就一直是梅儿的得力助手，如果长老愿意替耀宗走着一趟，我们也是很高兴的。”珉玉刚想插话，彦柩哲接着说：“锦断那边或许需要人手，楚炤、随心、浩瀚，你们三人留下，哪里需要人手，就走鬼域去增援。”
“先生，可……”
“珉玉长老。”彦柩哲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往前走了两步，“他是个念旧情的人，可我跟珉家没有旧情。”
珉玉的额头渗出汗水，他身后庇护着的耀宗却没有感受到任何压力，她只是低着头，如同入冬的小鼠一般想要把自己缩到一个小小的躯壳里面去。
看着珉玉黑着脸带耀宗回去收拾东西，随心站在彦柩哲身后及其不厚道地笑了。逍遥看着纳闷，就问：“你脸上写的‘大快人心’四个字是怎么回事？”
“这其实是掌门的家事了。”随心说着，眸色暗下去，“因为收徒弟的事情，珉玉跟掌门闹翻了，差点直接叛出圣剑门。珉玉是圣剑门最年轻的长老，早已名声在外，掌门有心除他，却怕被有心人把这件事拿去做文章，这才放过他。他在掌门面前毕恭毕敬，背地里却阴险得很，总是挑拨旁里人跟少君的关系。”
“这样的人，竟留到现在啊。”逍遥一哆嗦。
“他虽然偶尔会对耀宗动手打骂，但总归还是待她很好。掌门对耀宗心有愧疚，虽然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却不放任谁欺负她，这你应该是见识过的。”
“是啊。”逍遥感慨，“我跟小二竹子见梅枭墨的第一面，就是他去救珉耀宗呢。”
随心说：“说起来……梅掌门生死未卜，到现在也没个消息。唯一了解内情的人，还被冻成个冰棍，也跟着生死未卜。”
“她会没事的。”彦柩哲说。
“不想那么多了。”逍遥抬胳膊在浩瀚的肩膀上捣了一下，“小子，留着好好照顾那丫头吧，指不定这一去一回——她就成了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以后开枝散叶、复兴珉家的重任就落在你小子的肩膀上咯。”
浩瀚被他这一席话说得满脸通红：“师父……这、这……况且……”
随心啪地将折扇一展，挡在嘴巴上笑嘻嘻地说，“瞧瞧我们的小金毛，害羞成什么样子。”
正说着，珉玉已经收拾好东西再度返回裂山亭，而这一次，耀宗没有跟随。他给随心与楚炤抱拳道：“小女仰仗二位照顾了。”他这样说，看也没看一边呆立的浩瀚。
心上人的父亲对自己爱答不理，这多多少少是会伤人心的。逍遥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彦柩哲点清了人数，一行人趁夜离开了九龙山。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随心跟楚炤咬耳朵：“先生怎么就放心让许苓那个小丫头跟着去呢？”
楚炤说：“多半是小姐的缘故。”
随心摇动着手里的扇子，脑袋也跟着转起来：“哎，真想不到，我们小姐男女通杀啊。”
站在他们两个旁边的浩瀚一直很沉默，他曾经觉得两个大男人凑在一起卿卿我我是一件非常不正常的事情，可自从跟着师父逍遥认识了楚炤和随心这一对后，他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有一个能够真心相伴的人在身后招手就能看得见的地方追随，有一个能够遮风挡雨的港湾可以随时停靠。随心的脸上洋溢着的是多么幸福的表情呢——浩瀚在心中发誓，他要让耀宗扫去眉心的惆怅，绽放出迎春花样的笑容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