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城的西北角,有一座不太显眼的二层小楼。
小楼紧靠着城墙而建,一圈竟然不比城墙低多少的砖墙围城一个院子,把小楼隐藏在里面。砖墙顶上还插着一排锋利的铁杆,仿佛宣告着这座小楼的不可侵犯。
这里平时人进人出的倒也热闹,可是今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小楼正前方的院子门口,十多个身穿黑色紧身衣、腰间挂着佩刀的大汉一动不动的站着,神情严肃而霸道。远处走过的人一看这架势,都自觉地贴着道路对面走过,还偷偷的往这边打量,边走边嘀咕着院子里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搞什么,这么吓人?”一个路人悄悄对一旁的朋友说道。
那人答道:“可不,前两天我还去找释天大人签过字,释天大人从来不讲这些排场的。今天听说是奇城特使来了,这些穿黑衣的武士都是那特使带来的吧?啧啧啧,你看这场面,真不小!”
先前那人皱了皱眉,说道:“哎我说,你小点声哈,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俩说话可别被他们听到了,揍咱们一顿可就悲惨了!”
另一人怒道:“你看你这点出息!就因为大伙都像你这么胆小怕事,人家才敢欺负咱们矿城!”
先前那人也有点生气:“哎我说你怎么说着说着就来劲了,你有本事你去找那几个黑衣人吵吵啊,冲我说个屁!就知道窝里横!”
那人看了看院子口那群站着一动不动的黑衣汉子,终究也没敢过去,重重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这座小楼,便是城主释天的居处,而门口的众多黑衣人,则是奇城大老爷派来的特使——副城主裘采蜂的卫队。今天是矿城城主正式会见特使大人的日子,外面气氛剑拔弩张,而小楼里面的空气,更是让人浑身不自在。
此刻裘采蜂正斜着眼打量给他倒茶的侍女。那侍女二八年纪,身材高挑,只是脸上表情略有些僵硬,眼睛里还有一丝惊恐。侍女倒完茶出了客厅裘采蜂又扫视了下客厅里众人。
见众人都绷着脸,没个主动说话的,裘采蜂轻咳一声,嘴角不怀好意的微微上扬,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释天,说道:“释天老弟!这是咱们马城主给你的亲笔信,你看看哈。马城主对咱们矿城很是看重,对释天老弟也很是关怀,来时还说让我给你问好呢,哈哈。”
释天客气的接过马城主的亲笔信,连连称谢。他手里捏着雪白的信封,信封薄薄的只有一层。释天一时有些尴尬,犹豫着要不要现场拆开了看。
其实这信的内容,他心里门儿清。
这短短半年间,马城主就曾派两个特使来矿城送信,信中要求矿城对奇城称臣效忠,并接受奇城派驻武士保护。当然,释天对这种无理要求委婉回绝了。
或许是考虑到矿城好歹也是座历史久远,有一定人口规模的小城,马城主对释天的回绝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动怒,相反,这次他居然派了一个副城主作为特使,第三次来到矿城。
裘采蜂见释天并没有拆开信的意思,于是开口说道:“释天大人,你为何不拆了看信?我们马城主听说释天大人精明能干,对释天大人很是欣赏呢,在我来访前可是把你一通夸赞,让我跟你好好谈,哈哈,哈哈!”
裘采蜂此人,四十多岁年纪,虽武功平平但长于谋略,是奇城一大家族之首领,在强者环伺的奇城能够担任副城主之职,自有他的过人之处。此人又高又瘦,下巴一撮焦黄的山羊胡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丝狡诈。
奇城马城主这次没有派一个武将过来,而是派他当特使,也是有多了一分尊重,且不拿武力强压矿城之意。
“好,裘城主您先喝口热茶,我看看马老爷信中都说了什么。”
释天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无奈大手一挥撕开信件的封口,取出了一张皎白的信纸,展开来看。信里的内容和他预想的差不多,不同的是语气虽然没有上次凌厉,但是字里行间露出的那种自信与霸气,依然让释天心里有些反感。
释天看完了信,身子轻转,又把信递给一旁的副城主王伦,王伦赶紧起身接过信,细细的读起来。
“裘城主,马老爷信中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奇城要与我矿城合作的诚意甚浓,假如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也是说不过去。但是呢,这个……嗯……我私下和城里几位长老也商量过,大家觉得加入奇城的势力可以,称臣……也不是不行,只是大伙都觉得由奇城派武士来保护我们矿城的安全,这个好意,我们不敢接受啊!”
释天斟酌着说了这么一段话,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释天自然晓得。其实,这信本就是他自己写的,前面派的几个使者也是奉了他的命令而来,说马城主亲自关注,只是想给矿城一个面子,显得奇城重视他释天而已。
再者说了,以裘采蜂的性格,若不是奇城现在主要开战目标在别处,恐怕他今天也不会如此客气的亲自过来谈判。
奇城的实力释天十分了解,称个臣、交点贡税,忍一忍也就罢了,相信矿城百姓也能理解自己的苦衷,但是由奇城派武士来矿城驻扎,这点他实在无法接受。
“呦,看来释天大人对矿城自保的力量很是自信呐?让我来分析一下,现在南方有鹿鸣寨,北方有风云城,都对奇城十分不满,而且咱们奇城的大军不日就将和他们开战。释天大人既然站在奇城这边,难道就不怕两城交战时,逆天狂龙亲率大军杀过来吗?”
裘采蜂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完这么几句,端起茶杯,杯盖在杯沿轻轻滑动几下,低头喝了一口,点点头赞叹道,“好茶,好茶!”
此时释天早就在心里把裘采蜂骂了好几遍,心想,“我好端端的没招谁没惹谁,逆天狂龙会来打我?要来也是你们奇城的武士来打,还好意思说别人,好不要脸!”
“这……这逆天狂龙自然能征善战,但是矿城和他风云城井水不犯河水,他恐怕也不会舍近求远,来攻打我们矿城吧?而且……”
释天这一句话没说完,裘采蜂“哼”了一声,重重的把茶杯放到茶几上,几滴淡黄色的茶水从茶杯里洒了出来。
“释天大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矿城可是和奇城是一家人了,什么叫井水不犯河水?风云城是奇城的敌人,从今往后也就是你们矿城的敌人!你这种明哲保身的想法很危险呐释天大人!”
这一句说的很严重,释天一愣,老脸一红,赶紧起身赔礼,“是,是我想错了,裘城主莫怪,矿城独立太久,我脑袋还一时转换不过来……”
裘采蜂点了点头,心道,“释天倒也算个人才,武功还行,足智多谋,今天算是答应加入奇城的势力了。若是硬要往矿城派驻武士,恐怕会引起矿城的反抗。现在正是和鹿鸣寨、风云城大战的前夕,还是暂时不要把事情往绝路上赶,等将来腾出手来再慢慢收拾他。”
想到这,裘采蜂呵呵一笑,又换上那副和蔼可亲的面容,对释天说道,“释天大人,矿城有你镇守,想必那逆天狂龙即使再能打一时半会儿也进不了城。奇城派驻武士的安排,嗯……这个暂时搁置,但是……”
释天听到这刚松了一口气,心想逆天狂龙吃错了药才会来打矿城,你不派武士来最好了。听到后面出来个“但是”,一下子又把释天的心吊了起来。
“为了奇城和矿城的友谊,我方还是有必要派几个联络使者过来,一来能帮着释天大人处理公务给你减轻负担,二来也方便两城之间的相互交流,你觉得呢?”
释天心知奇城这几年靠着强大的实力平灭了十多座拒不合作的城寨,如今真要硬着头皮一再拒绝裘采蜂的要求激怒于他,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派几个使者来怎么安排还不是我说了算?只要不派武士来接管我的城防就行。想到这,释天赶紧装作一副很高兴的样子,连连称谢。
“裘城主想的真是太周到了,这样甚好,日后矿城有什么需要奇城老爷们帮助的,也方便沟通,平时也能联络感情,真是再好不过了!”
“嗯,如此最好。”
裘采蜂满意的点了点头,装作不经意的瞄了一眼释天旁边坐着的副城主王伦,王伦正好抬头看裘采蜂,不偏不倚来了个对视。王伦心里一激灵,赶紧又低下了头。
后面裘采蜂又提了些上交的贡税什么的,释天没有讨价还价,一概答应下来。双方越谈越高兴,眼看到了午饭时间,大家便起身坐上酒席。
作为释天的亲兵护卫,纪家老三今天没有去矿区,一直在会客室的门口站岗,全程听完双方的谈判。
“唉!一旦这个麻烦惹上身,矿城的好日子恐怕就要到头喽!”
纪家老三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可能自己听的太入神,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压压的乌云已经从远处飘到了矿城上空,看来一场大雨是在所难免了。
裘采蜂当天下午就匆匆离开矿城,双方约定的条款很快在城里传了开来,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
“城主大人真是贪生怕死,咱们矿城虽小,可也不能任人欺负啊!”
“就是!咱们大几千口人呢,大不了和奇城那些狗贼打一仗,看看到底谁厉害!”
有些人很是气愤,对城主大人的软弱感到不理解,仿佛这个释天不再是以前那个快意恩仇、意气风发的城主大人了。但也有些人对局势比较了解,见过些世面,对释天城主多了一些理解。
“矿城终究太小,武力弱,真惹怒了奇城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哦!城主大人也是为大伙安全着想!”
“是啊,一时苟且总好过强兵压境家破人亡。我可听说好多城寨态度强硬,结果惹来奇城大军攻城,屠城的情况都有,吓死人啊!”
……
话说裘采蜂走后,释天把副城主王伦、纪家老三以及几个心腹召集到内室,商量矿城未来的打算。大伙一个个愁云满面,对矿城的未来充满担忧。
副城主王伦在椅子上不自在的扭了几下,他本来就胖,个头也不高,如今窝坐在宽大的椅子上来回一扭显得有点不耐烦。
释天敲着桌子说道:“眼下奇城派了副城主过来,咱们这次真是躲不过去了。我的想法是加紧练兵,先壮大自己的实力。因为不清楚奇城以后还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为今之计还是先稳住局势,别起了冲突。”
纪老三说道:“城主大人,咱们城人口倒是不少,护卫队只有几十个兄弟,放到以前,对付一些小规模的土匪就足够了。现在看来,不仅要扩大护卫队规模,还要请高手来指点咱们兄弟们练武啊!”
释天点点头,心想纪家老三说的有道理,这小子不愧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小纪,你年纪虽然不大,但是鬼点子不少。这样,护卫队先不要扩的太快,以免引起奇城的警觉,有合适的年轻人,先征召几十个吧,咱们一步步来。还要去外面请几个武功了得的高手来当教头,你们那几下子打打土匪还行,若要跟奇城那帮武士对战,恐怕还不够人家切菜的。”
其他几人都点点头,觉得有道理。毕竟护卫队也没参加过什么大战,选拔的也主要是对城主忠心的年轻人,要说武功,真是稀松平常。
“另外,咱们矿上出的黑铁矿,不要全部都卖掉,留一些成色和材质好的,锻造成刀剑兵刃。要说武器,还是黑铁打造出来的最好,咱们矿城自产铁矿自造兵器,既节省开支又能隐蔽行事。”
矿城好歹是几百年历史,数千人口的城市。说起来,以前矿区开采出来的矿多被锻造成生活用具和一些种地、盖房用的工具,很少用来锻造武器。看来以后矿城有必要搞一个自己的武器作坊。释天的这个想法说到了点子上,大伙商量来商量去,提出了好多主意。
事情商定以后,大伙分头行动,脸上多日的焦虑一扫而光,对家园的未来又充满了信心。只有副城主王伦一声不吭,从释天的城主大院走出来,回头看了一眼,小楼修的很漂亮,淡黄色的琉璃瓦反射着耀眼的太阳光,更显得小楼低调而有气派。
王伦心里暗道:“释天啊释天,你可真是自寻死路,就你这点本事还想跟奇城对着干?哼哼!可怪不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