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唐砺知道,自己是因为“你是一个好人”这样的理由,而被艾雪琪缠上,头上的黑线一定会如同下雨一般哗哗往下落。
他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平常上班时经常因为表情太过严肃,而让下属觉得他在生气。在商场里尔虞我诈的事情他也从来不手软,至于每天来看望这个被自己撞傻了的小萝莉,还对她微笑,不过是出于补偿心理罢了。
所以,眼下他被一只软软萌萌的小萝莉抱住大腿,并被喊了“爸爸”之后,内心深处瞬间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他今年才25好不好!还没结婚好不好!你们的眼光不要那么诡异好不好!无论怎么想他都不可能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啊!
唐砺脸上肌肉僵硬的回过头,冲着周围人黑线道:“我不是她爸爸,真的!”
所有人安静的盯着他。
空气仿佛凝结成块,连呼吸都窒住。
“拜托!想想也知道啊……我姓唐,她姓艾,根本不可能的啊……”
一个实习的小警员抱着资料从门口走进,看见大厅里僵持了这么一大群人,吓了一跳,手里的资料差点掉地。
他的到来打破了室内安静的空气,众人纷纷收回目光,以咳嗽来掩饰尴尬。
“咳咳,那个唐砺啊,咱们得好好谈谈啊……”王警官端起桌上的茶杯赶紧喝了一口。
唐砺低头看了一眼仍抱着他大腿不肯松手的小萝莉,勉强转过身,皱眉地问道:“谈什么?”
“小唐啊,要知道现在重男轻女的思想要不得啊,你看女儿都这么大了,你教她说谎话,设计送进孤儿院这是违法的啊。”
“……”唐砺被这段话堵得张口无言,脸上颜色红了又绿,半晌,激动地喊道,“我、我真不是她爸爸!我还没结婚呢,也不可能在外面有私生子,我还是处……咳咳,你懂得。”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然后目光看向他多了几分同情。
25岁了还是雏鸟,真不容易啊……
不过,这样一来就是小女孩自己在说谎话了?
王警官搬了一个板凳坐到艾雪琪身前,目光与她平视,严肃说道:“小朋友,你为什么要说这位叔叔是你爸爸?”
艾雪琪怯生生的往唐砺身后缩了缩,心里一瞬间转过无数方法,最后小声说:“因为他救了我,对我很好,我想让他当我爸爸……”
唐砺心里奔腾呼啸的一万匹草泥马终于止住了脚步,他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的误会。
王警官也松了口气,转而对小萝莉说道:“但是小朋友,不是你想让谁当你爸爸,谁就能当你爸爸的,你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孤儿,如果有人家收养你的话,你才会有爸爸。”
艾雪琪果断扯住唐砺的裤腿,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他,“唐砺,你收养我吧!”
“要叫叔叔……”唐砺扶住裤腰带,冷着脸无奈说道,“我还没结婚呢,按照法律是不能收养小孩的。”而且,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没必要把自己下半辈子搭进去。
“你不收养我,我会死掉的!”小萝莉苦苦哀求。
“不行,你要去孤儿院!”
“不要不要,唐砺你要对我负责!你要收养我!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不行!你要去孤儿院。”唐砺一边摇头否决,一边感觉自己跟小萝莉的对话有哪里不对。
等等,这种抛弃女朋友的场景即视感是在闹哪样!
一旁的警官们看着这一幕集体汗颜,人群里不知是谁悄悄说了一句,“要是也有个小萝莉这样死心塌地跟着我就好了……”
顿时所有人眼光都变了,互相瞟来瞟去企图挖掘出人群当中的叛徒。
然后在众人的目光所指之下,一个白白胖胖的警官抓着薯片袋子往后缩了缩,小声辩解道:“身为萝莉控有错吗?”
大家的严肃目光集体表达了一个意思——死变、态快滚!
于是白胖警官抱着零食袋子悲愤地跑掉了。
……
事件的最后,仍是以艾雪琪被押上开往孤儿院的汽车作为结束。开车的阿姨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板着一张脸,表情严肃,嘴角有着深刻法令纹,一看就很不好惹。
艾雪琪被安全带牢牢束缚在副驾驶座位上,索性不理她,扭过头撅着嘴,趴着车窗目不转睛的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景物。
而那位来自孤儿院,据说是副院长的阿姨也没有说话,两人一直沉默着,半小时后,车停到了孤儿院门口。
这是一所看起来很旧的大院子,周围用铁栏杆围起栅栏,院子两边各立着一栋五层小楼,中间是一片沙土空地,立着几个掉漆的健身器材。
此时正是课间活动时间,院子里有很多穿着破旧的孩子们在玩耍,见到汽车从大铁门外驶进来,大部分孩子都停止了活动,站在原地向这边张望。
艾雪琪隔着玻璃微微皱了皱眉。
这个地方的气氛……好凝重。
汽车停在东侧楼下的阴影处,副院长关掉发动机,下车。
原本站在这里的几个孩子连忙后退一点,为她让开距离。艾雪琪叹了口气,心里原本还剩一点的希望也破灭了。
原本还以为这里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但实际上果然很糟糕啊,从周围孩子们的穿着和反应来看,在这里生活一定称不上幸福。
艾雪琪微微收敛自己的目光,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自己爬下车。
周围的孩子们年龄有大有小,大的不过13、4岁,小的只有2、3岁,但他们的目光却很统一,一眼望过去,尽是那种略带谨慎的怀疑目光。
是资源不够吧?因为又多一个新孩子,所以能分配给他们的资源将会更少,所以……才会是这种略带敌意的眼光?
“艾雪琪,跟我过来。”副院长说了第一句话,她的声音粗糙中带着冰冷,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艾雪琪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此时只好乖乖跟在她身后,进了东侧楼内。
一进楼内,就能感觉出一股阴凉的气息,为了省电,一楼大厅里并没有开灯,很是昏暗,只有从窗户里射进来的微薄阳光在宣告着,这是个夏天。
副院长一路向前走,走路时身体挺的笔直,直接上楼梯,没有回头看身后的孩子一眼。艾雪琪也不稀罕她,自己迈起两条小短腿,追在后面蹬蹬蹬。
等到了二楼左拐的第一间办公室,副院长停下了脚步,敲了敲门。
门内隐约传来“进来”两个字。
艾雪琪跟着副院长走进办公室,见到了这所孤儿院的正院长,一位年过六十,花白头发的老头子。
“你就是王警官打电话过来说的那个孩子?”老头子端着陶瓷杯子喝了一口热茶,眯起眼睛。
“我是。”艾雪琪瞪着他。
老头子顿时笑起来,脸上的皱纹绽开,说道:“是个倔脾气,挺像当年的我。”
然后他再次啜饮一口热茶,脸色突然严肃下来,“不过倔脾气在这里可不讨人喜欢,你要学会收敛你的脾气,不然……”他意犹未尽的咂咂嘴。
艾雪琪咬住嘴唇,垂下目光盯着地板砖上的裂缝。
“黄老师,带她去房间吧。”
“是。”副院长点点头。
一边跟着副院长在楼道里行走,艾雪琪一边思索自己的未来。
难道……就真的这样一直在孤儿院里长大,然后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怎么可能?!她后颈内还埋着上万份来自未来的绝密资料呢,这些资料每一份拿出去都会影响世界,怎么可以就这么埋没?!
而且她身为研究员的责任,身为地球人的责任……
是上天让她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古代,如果合理利用这个资料库的话,地球的未来将会怎样改变?是否能改变火星人的侵略?
这些事情,光是想象就能让人浑身发抖。
怎么可能被埋没在这个破旧的孤儿院里……
艾雪琪咬紧牙关,目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