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习惯了因等待而晚睡的重华，这时还真是睡不着了，便吩咐了碧珠和红玉去小书房捧些书来给她看。
还记得，她本是不喜欢看书习字的，那个时候，只是被母亲逼着习了几个字，便再也不想要学习，针黹女红，她也只是粗略的懂得一二。可是后来，她还是被生活磨练的熟读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自己也是能勉强绣得一件衣裳，只是却从来没有被人知道，她也能附庸风雅的花前月下，贤良淑德的舞针弄线。但，今生，她虽然会，却是仍不愿意碰的，有谁值得她为他作件衣裳呢。
碧珠红玉两个一等丫头，春风，夏雨，秋霜，冬雪，四个二等丫头，见小姐精神渐佳，也是聚到了内室一起坐着女红，陪着她解闷。
若是以前，她必定会喝退她们，让她们不要吵她睡觉，可是现在她也是觉得其乐融融，幸福无比的。
当年，她们也是或为她顶罪而死，或被她随意发卖出去，现在想来，她是多么糊涂，就让她们在她最好的年华里，好好的陪着她吧，她也不会再那么草率，浪费了她们的心意，定会从身边为她们找个如意郎君，好好嫁了的。
觉察到小姐不怀好意的眼光，众人齐齐的对视一眼，碧珠和红玉也是轻笑着。
“小姐是看你们出落的越来越好了，起了什么歪心思了吧。”
初夏秋冬四人齐齐一惊，连忙跪下。
“小姐，奴婢们愿一辈子伺候小姐，绝无二心的。”
“是啊，小姐，奴婢打算一辈子都不嫁人。”
重华佯装发怒的瞪了碧珠红玉二人一眼，“瞧你们两个把她们吓得，还不快把妹妹们扶起来。”
四人似乎是不得到重华的肯定便不起来，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她们两个说的话，对也不对。你们是出落的越来越好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是想留着自己用，并不打算把你们嫁出去。”
六个人这下是齐齐愣住了，也更加着急了。
“小姐，这可使不得啊。”
“对啊，小姐，这种话不能乱说的，被有心人知道了，还不定怎么传呢。”
“小姐，奴婢们知道错了，还请小姐不要拿清誉开玩笑啊。”
……
后面的话重华不听也知道要说什么了，连忙挥手止住她们的话势。
“你们以为你家小姐当真有那种诟病？”
六人对视一眼，满目疑惑，难道没有？
“我只是再同你们开玩笑罢了。还不都快快起来，天再暖，地气还是凉的，仔细凉了腿，还得我养你们一辈子呢。”
“小姐，我就是要你养一辈子啊，这样就可以一直与小姐在一起了。”
碧珠扑倒床边，两眼亮晶晶的看着重华，重华也只是轻笑着点她的额头。
“不正经的，休要让姐妹们笑话了去。”
“对啊，碧珠姐姐不知羞。”
看见冬雪打了个鬼脸，碧珠就笑着去抓她了，两个人挠着痒痒笑成一团。
今天她们都发现小姐不一样了，比以往多了丝娴静从容，更隐约有些雍容和贵气，却也更加讨人喜欢了。虽不至于肆无忌惮，可是心里面的暖意却加深。她们都默契的不出口询问，谁也不想让这样美好的氛围瞬间破灭掉。
红玉也欣喜的呆立一旁，眼中有些湿湿的感觉。她不比她们，是从小就跟着小姐的，以前的小姐虽也不至于让人生厌，却也没有这么的和善。不对她们多加惩罚，却也不愿过多孝顺。仿佛一夜之间，很多事情都有了改变。她倒是有些感谢上天让小姐落水了。也感谢那个救起小姐的恩人。
闹腾的都累了，重华也就让她们都下去休息了，每晚都是一位一等丫头带一个二等丫头值夜的。以前虽不曾排斥过，可是今天却都是争着要留下来，重华只让她们去自行分配了。自己看了会儿书，也就让当晚值夜的红玉吹熄了蜡烛。
外间隐隐还能听见春风和红玉的对话，马上又被红玉给制止了，可是没一会儿，红玉却又起了话头，两人轻声的说着。
她们什么时候睡的，重华并不知道，只是，她没有想到，睡梦中，她还是经历了那血腥的一幕幕。
她亲眼看着肖荣华一次次的劝说着她，那些姬妾的孩子会影响到她的地位，拿出药让她赐予那些姬妾，看着鲜血流出，那些姬妾或是因此疯癫，或是因此对她怀恨在心。然而府中的姬妾，总是一波走了，一波又来，紧接着，肖荣华也来了，还直接来到了席连驰的床上。她哭着求她，他冷眼看着，直到她点了头，他才将她扶起。当时她只以为，是他对她有情，可是现在看来，只是为了做戏罢了。
后来，更多得宠的姬妾从府中消失，她妒妇之名也越来越响。她却不知道，更是不知道那些姬妾的消失是何人所为，只是以为席连驰玩腻了，也就发卖了。
直到他登基，她被群臣上奏，德行有失，妒忌成性，不负母仪天下之仪态。而席连城亦是力排众议，斥责那些朝臣，自问谁家夫人可以容许姬妾生子与正妻之前，而谁的后宅又是绝对干净。不能因为是皇上，他的**就要绝对的透明，这对皇上和皇后是不公平的。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她做了这么多天理不容的恶事。
而那些满身是血的婴儿，和那些凄惨而死的姬妾又再一次从黑暗中向她爬来。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都不是她害死的啊。越来越近了，重华奋力的挣扎着。
却突然感觉脸上一凉。猛地睁开眼睛。
红玉正跪在地上，满是自责的看着她。
“小姐，奴婢无意冒犯，只是因为小姐梦靥，奴婢无法叫醒，才出此下策。”
重华接过春风手中的布帕静了脸，平复了心神，才连忙让红玉起身。
“我并没有怪你，你做的很对，谢谢你们了，时辰尚早，快早些去休息吧。”
红玉和春风看到彼此的狼狈，也为重华落了帐，告退去了外间。
本以为已经开始新生，却没有想到那个梦还是跟着自己，挥之不去。看来自己要用一生来偿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