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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鱼之乐

鬼谷外的天空已经被云团所覆盖,黑暗降临在这一片土地。

锦鲤在缓缓降落的时候带起一股罡风,地上的尘土开始四散飞扬,这是一条怎样的大鱼啊,其背仿若整个鬼谷周围的山一般高,其长更是目力所不及。

在锦鲤从北海升空之后,整个修行界都震动了,诸子百家纷纷派人跟随着这股异象,在锦鲤落下后,数道流光纷纷落下分散在鬼谷周围,当这些人看清楚落在地上的锦鲤之时,他们都被彻底的震撼了,在天空之上远远没有眼前所见来的真实。

鬼谷通往外界的山洞在在漆黑的天色下仿佛更加的幽暗,在山洞里缓缓走出一人,长衫飘飘,在这片黑暗里散发着和煦的光,让人分外舒适而又更加难忘,虽然与面前的庞然大物比起来如同沧海一粟,但是气势却不弱分毫。

“那个,你好。”锦鲤居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看到他就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好啊,鲲。”鬼谷先生回答的云淡风轻。声音虽小,却传遍了四周,每个来人的心里都充满了震惊,原来书中的鲲竟然真的存在。

在庄周所著被后世称作《南华经》一书中,开篇逍遥游写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当今修行界普遍认为《南华经》是庄周出窍神游时所见上古之事,其中所蕴含的的奥秘和《道德经》以及《列子》一样深奥,也因此被修行界一再研究,却很难有什么突破,最终只好作为修行者练气士的启蒙读物来使用。

如今人们忽然发现书上所言神兽竟然真的存在于世,这由不得众人不激动,这或许将是《南华经》研究史上一次重大的突破,也可能是如今修行界的一次重大突破,仙和鲲逐一现世,这将是一个从未有过的大时代。

鲲闻言有些惊愕,他喃喃自语道:“已经好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鬼谷先生别有深意的看了看他,然后微微一下,道:“我知晓你的来意,且入谷内一叙如何?”

鲲感觉这一眼仿佛将自己看了个通透,这个人好像对一切都胸有成竹一样。“谷中莫非另有千秋?”

“来了便知。”说完,谷主潇洒的转身回到了谷内。

鲲不由得一愣,他很清晰的感觉到了,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而人做事的风格居然和那个人好像,那个鲲记忆最深刻的人。此时鬼谷先生转身离去的背影让鲲不由得有些迷乱,记忆中那个人的身影和眼前鬼谷先生的身影缓缓的重叠在一起。

他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众人眼前,鲲好像没有丝毫恼怒的迹象,诸子百家之人没有欣赏到鬼谷先生同圣兽鲲的战斗而感到有些怅然若失。就在下一刻,鲲动了,他的尾巴一摆,如山一样的身躯便朝着鬼谷而去。

随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就在众人以为将会乱石穿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当鲲的头部接触到山洞的时候一道奇异的波动瞬间拂过,将它的头部在人们眼中缩小,随着鲲的前进,整个身躯慢慢的变小,一个小小的头,后面是一截如山的身躯,这样颠覆整个人间认知的诡异一幕就这样出现在人们眼前,而鲲也居然就这样游了进去,慢慢消失在众人的眼中。

那些堆积坠地的云气缺失了束缚,然后天空再次夺回了它被剥夺的控制权,将云气复归原位,天空再次回道了往常熟悉的模样,阳光普照,天空蔚蓝,白云悠闲。

阳春三月,春花正艳。

鲲浮游在虚空之中,轻轻摆尾带动出圈圈的涟漪。

放眼望去,满目绚烂的景象,桃花林从岸边蔓延开去,在这山谷内绽放着勃勃生机。绿色的叶,粉红的花。

“请随我来。”谷主左手负在身后,右手作了一个请势,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看向了鲲。

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顺着桃花林,直至深处,粉红色花瓣在微风的荡漾下轻轻的摆动着,让人生出一种身心舒畅沉醉其中的美妙感觉,林间铺满了各样的花朵,星星点点的点缀在花树之间。

转过一个弯,有数间草庐隐映在林间,鲲眯了眯眼,在他的眼中,其中一间草庐的上方隐隐的飘着一股淡淡的死气,却被这个小世界的力量隔绝在房中而没有散归天地,这是在吊命。

同时,还有一道充满了强烈生机的气息冲天而起,延缓了死气蔓延的速度,同时也在不断净化着这股死亡的气息。

鲲的两根龙须轻轻摆动,鱼唇上下开合叹道:“金茅草做屋,生水,水生木,木灵做生,好大的手笔。是那位仙吗?”

谷主摇了摇头,眼神复杂的看向那间茅屋,良久才回道:“不是,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鲲深深的看了鬼谷先生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和曾经的那个人好像,那个潇洒的如同谪仙一般的人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鲲想了想,说了一句:“很难。”

先生转过头,直直的看向了鲲,语气坚定不容反驳和质疑:“请你帮我。”

鲲看向他的眼睛,那里面沉浸了无数的讯息,突然,那一瞬间鲲好像确定了什么,身边的涟漪波动的更加剧烈,他有些欣喜却又有些不敢确定的叫了出来:“庄……周?!”

鬼谷先生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鲲的身体,鲲如遭雷击,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不止,虚空中的涟漪一圈圈的不断扩散,波动更加的剧烈。

鲲的眼神有些迷离,他的记忆不由得回到了数百年前。

那时的他还是它,是所有江河湖海里的一尾普通的鲤鱼,而对于它来说,并没有什么喜怒哀愁之分,因为它的记忆只有短短的七秒,任何事情在经历过之后很快就会忘却。

一切的转折都在那某一天。

它在水里自由的游弋觅食着,当它将要游到水岸准备捕食一只趴在水面上的飞虫时,它看到有一个直立的动物在岸边停住了,在他的身边有一个头上长角,浑身都是青色的庞然大物,同他一起在岸边准备享受这来自水的滋润。

它看到在那直立的动物躬身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一些碎屑,于是它放弃了飞虫想要尝尝这新鲜的东西,它迅速游了过去,微微一张口便含在了嘴里。

然后鬼使神差的,在那直立的动物将水从河中捧起的一瞬间,它突然有了一种直觉,它想跳到他的手中,它一定要跳到他的手中,于是它害怕自己忘记,身体弓起,然后猛的击打水面让自己弹出,带出了一捧水花,这是它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那种同水中截然不同的美。

然后它的身体便刚好落入他的手中,将他捧起的水砸出,在阳光下画出了一道彩虹。

他的表情有些错愕,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可是它却有些慌张了,因为它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到了他的手中。

它的身体紧张的开始颤抖,它的身体本能开始挣扎,它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它想要回到那片它唯一没有忘记的生它养它的水中。

他在说着一些它听不懂的话,他的眼睛看向了天空中的远方,然后它被他捧在一只手里,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拂过它的背脊,然后在它的头上停留,它的身体便平静了下来。

那只手好像一片湖泊,温柔的把它包围在里面,然后它的世界就不一样了,它记起并且听懂了他七秒之前说过的话:“让我为你开智。”

他对他说:“既已开智,日后会如何,都是你自己的造化,你且归去吧。”

他还不想就这样离开那片温柔的湖泊,可是他却狠心的松开了手,他还不会讲他的语言,于是他的身体挣扎着,甩脱了腮边的一枚变成鲜艳的红色的一枚鳞片,接着便坠入了那片生他养他又让他遇到他的那条河流。

他在水里看到岸上的他捏起那枚有些细小的鳞片,笑了,他冲着在水里看着他的他道:“呵,小鱼儿啊小鱼儿,这可是你以后的逆鳞,没了它,你永远不能成人。”

他在水里摆了摆身子,咕噜噜的吐了一串泡泡,然后转身摆尾游向了深处。

“呵,有趣,你这小小生灵竟也知恩图报,也罢,日后再相遇便送你一场造化。”他看着游向深处的那条锦鲤,自言自语道。

他身后的青牛“哞”的叫了一声,他转身看向青牛,笑道:“你这孽畜,还嫉妒了吗,看我不打你。”

青牛眼睛一瞪,扭头不看他,使劲摆了摆尾巴,便有一股灰尘在阳光下散出。

在那之后,小小的鱼儿便感觉到了自己的各种不同,他再也不用去惧怕那些原本一不留神就会葬身其腹中的大鱼了,他也想到了各种方法去躲避他们,他还可以不留声息的取走鱼钩上最爱吃的蚯蚓,他的日子越来越悠闲。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在一天一天的长大,不受控制。

小小的河流和湖泊渐渐的难以满足他的需求,于是他顺着水流游入大江,接着又进入了那片巨大无比的海洋。

他很开心的生长着,一尺、一丈、十丈、百丈。

他不知道日子啊,只知道过了好久好久,那条经常一起玩耍的大鱼再也没有来找他,他突然就开始很想念自己当初的家,这里虽然辽阔,可是它们都不是自己的同伴啊,他想要回去看看,他开始想念他的伙伴了。

于是,百丈长的他便逆流着潮水向入海口游去。但是他的身躯太庞大了,那狭小的入口很难承受他巨大的身躯,他被搁浅在水中,可是他的思念是那样的强烈,他想要回去,然后他的身体便开始慢慢的缩小。

百丈、十丈、一丈、一尺。

等到他再次回到曾经的家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曾经的大小,他很开心快乐啊。

“你看,那条鱼很快乐呢。”小河上面不知何时架上了一座小桥,他看到桥上有两个人正在说话。其中一人指着自己向那个人说道。

那人笑了笑,指着对面说话之人道:“你呀你,成天就知道胡思乱想呢,你又不是鱼,又怎么会知道鱼的快乐呢?”

他心想:可是我真的很快乐啊。

于是,那被反驳之人便拿他的论点来反驳他:“你又不是我,你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呢?”

他在水中吐出了一串泡泡,为他叫好。

那人哈哈一笑,用手指着他道:“庄周啊庄周,我不是你,所以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同样的,你也不是鱼,你也不知道鱼的想法啊,这种事情就是明摆着的,还要继续争辩吗?”

他在水里想着,原来他叫庄周啊,真是好名字。

庄周出奇的没有丝毫情绪的波动,只是淡然一笑,风从他们之间吹过,将他的衣衫轻轻摆动,然后只听得庄周回道:“你既然问出了你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就已经说明你默认我知道鱼的快乐,你问我怎么得知的,就在这里,在那条鱼身上。”

他在水里心道,好,好,好一个就在那条鱼身上,好一个潇洒风流。

那人有些气急,指着庄周,话语都有些不连贯:“你…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可是,他知道不是呢。”庄周趴在桥沿上,俯身看向水中的他,轻轻的说着。

是呢,我知道不是呢。水中的他吐出一串泡泡轻轻的和着。

惠施被庄周气的拂袖而去,庄周扭头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微微一笑,喃喃道:“就算如此,我们也是好朋友呢。你说是不是,小鱼。”然后好像发现什么错误一样,立即改口,“哦,不对,是大鱼呢,有百丈长的大鱼。”

他在水中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着洞察世事的深刻与玄妙,他对庄周说道:“是啊。”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吃过一点息壤呢。”庄周伸出手想要去抚摸水里的他,“既然你这么大,那么,就叫你鲲吧。”

他在水里喃喃自语:“鲲,鱼之大者,好听。”然后他冲着桥上的庄周喊道,“谢谢你,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庄周没有回答他,伸出的手却分明触碰到了鲲的身躯。那一刹那,时间好像静止了,鲲记忆里那个不清晰的身影和那记忆里很温暖的那片湖泊和眼前之人重合在了一起,是你吗?

“你的青牛呢?”鲲还记得当年他的身畔,跟了一头庞大的青牛。

“死了。”他的语气无喜无悲。

“哦,没关系,我也可以陪你。”鲲轻轻的说着。

庄周收回了伸出的手,这让鲲有些怅然若失,庄周仰起头看向这片天空,良久才说道:“我已经不是他了。”

鲲感觉自己没有听懂这句话,可是他好像还是懂了:“是了,你不是他,你是庄周。”

“你也不是你。”庄周垂下头看向水中的他,“你是鲲。”然后,又好像是没头脑的说了一句话:“他说的,下次相遇,送你一场造化。他不在了,我来。”

庄周的身体砰然化作了一团蝴蝶,四散开来,下一刻,鲲的身体便从水中离去,被那些蝴蝶托了起来。

他的身体随着前行慢慢的长大,他感受着来自九天之上的苍茫,那种与海洋截然不同的感觉,他突然也想要飞,他的心中对飞翔无比的渴望,他如饥似渴的欣赏着这天上的景象,看着身下一块块小小的陆地急速而逝,看着一团团的云气从身边穿行。

等他的身体重新增长到百丈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一片海洋的上方。

庄周将自己的身体融入了这一方天地,然后,那四周的海水便慢慢的翻涌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鲲可以看到,与此同时,有着一道道来自陆地上的地脉,它们正顺着庄周引导的路线朝着那翻涌的漩涡中来,一股又一股,循环往复。

“他帮你开智,那,我就助你修行。”庄周站在巨大的鲲的面前,用手轻轻抵在了他的额头,一瞬间,鲲便感觉到了巨大的信息涌现至自己的脑海。

“去吧。”庄周手一挥,鲲便从空中缓缓坠下,下落的时候,那双巨大的眼睛里,分明流出了晶莹的液体,落在海面上,掀起了万丈巨浪,谁说鱼没有眼泪。

“我不想离开你。”鲲哭了。

庄周的眼神有些慈祥,他在空中对他说着:“傻孩子。”

鲲的身体在剧烈的摆动着,想要挣脱那一团灵气的漩涡,庄周又说了一句话:“你要听话,以后才可以帮到我啊。”

鲲的泪水迷蒙了双眼,他看着眼前这个人说道:“是你吗?现在,我可以帮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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