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夏侯信多么不愿意，生活还是平稳向前蔓延，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长卷，无法预知的前方令他有一种等待图穷匕见的错觉。自从和苏榭对话之后，他愈发惶惶不可终日，苏榭那种莫名的豁达令他相当不安，他却没有办法窥得她的真实想法。烦躁上升至顶点时，他只能安慰自己说既然已经明确表态，就不应该继续纠结犹豫，毕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不可能收得回来。放弃是美德，死心也是人生必须掌握的技能。大道理他都懂，只是懊恼始终阴魂不散，大脑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导致他在接下来的月考中破天荒跌出了年级前三十。客观来说这个结果谈不上糟糕，毕业生压力大，成绩上下浮动都算正常。因此班头即便知道这是他考过最差的成绩，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在学生偶然去教研组找老师请教问题时轻描淡写地交代一句学会调整状态，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夏侯信信心十足连连答应，实际无比沮丧，他目前最缺的就是以往那种波澜不惊的心态，他根本不知道应该屏蔽大脑哪部分功能才可以切断促使负面情绪扩散的源动力。
这天自习课，他从教研组问完物理题回到自己座位上，看到一旁睡得泰然自若的李新宇，不由羡慕同桌这种任何时候都慢悠悠的自在状态。他轻声叹口气，拿起笔想要尽快还原老师的讲解，不料刚写下“解”字的第一画，就听见李大神模仿他的惯用语气啧了一声。他斜眼瞥了瞥右边那个还趴在桌上的人，一双淡然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正懒洋洋盯着自己。
“干嘛？”他收回视线，接着写“解”字第二画。
“周末去张秦家打游戏吗？”
“不去。”
“为什么不去？”
夏侯信鄙视地看了他一眼。
“没那份闲心。”
“逗谁呢，你在家的时候不也偷着玩游戏。”
“我还真没偷着玩游戏。”
“那你最近在干嘛？”
少年内心叹气。
“复习呗。”他说着，手里的笔不由自主停了下来，他发现经李新宇这一打岔，自己居然忘记了老师刚刚教给他的解题思路。
“你真不去？张秦昨天跟我说他买了新出的FO4。”
“那又怎样。”少年用笔头轻轻敲打着题目空白处，心不在焉地答道。
“你之前不是说很期待FO系列的续作嘛。”
“嗯……”
“你确定你不去？”
他啧了一声。
“我确定我不去，你要问多少遍啊？”他不耐烦地冲同桌说道，转而扭过头继续研究难题，他以为对话就此结束，没想到这家伙忽然挤过来看了眼他面前的题目，不由分说从自己手里抽出笔，也顾不上换到右手，直接用左手歪歪扭扭写起来。
这并不是铅笔，字迹没法儿擦掉，他起初还想阻止对方，视线却不自觉跟随笔尖流出的思维方式运动。李新宇洋洋洒洒写满了题目预留出来的大半空白，条理清晰，思路明朗，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不料解答过程意外卡在了合力公式里cos80°的位置，这个角度不属于常用值，男生停下笔，斟酌着处理办法。
“0，1736。”夏侯信说。
“你是计算器吗？”同桌不服气地说道，手里的笔直接将答案写了上去。
夏侯信没做声，指了指题目末尾括号里的内容，为了方便计算，出题人已经给出了参考数据。李新宇明显愣了一下，扔掉笔，对同桌说道：“接下来你自己算，我数学不好。”
“数学不好才要多练呢。”夏侯信重新执笔，开始在一旁的草稿纸上运算起来。
“你真不去啊？”
话题居然又转了回来。
“我真不去。”
“好可惜。”
计算中的人停下笔，莫名其妙看了眼同桌。
“我记得你还说FO4出了你要玩首发呢，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你居然要放弃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玩首发……”
“算了，不去也行，我少个对手。”李新宇抬手揉了揉脖子，然后将课桌上用来当枕头的牛津高阶英汉字典合上，转身还给了后排女生。
“歆然，以后别把书借给这种人。”夏侯信别过脸冲那个女生说道，女生只是笑了笑，摆手表示没关系。李新宇故作无奈地耸肩，翻开放在书堆最上面的数学练习册，掏出笔刚要写字，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用胳膊肘碰了碰同桌。
“我们玩个游戏吧。”他恶作剧般一笑。
“干嘛？”
“你不是号称数学小王子么（少年疑惑地问了句我什么时候号称过），我们找一道题，看谁先算出来。”
“没空陪你玩。”
李新宇一巴掌拍到夏侯信面前的物理题集上。
“合力公式都不会用，活该你月考排名那么惨。”
月考本来就是少年心头一块疤，被同桌这么无情一揭，他立马就不爽了。
“那又怎样？你数学还不是没赢过我。”他奋起反击。
“你别小看我啊，我认真起来连老师都怕，”李新宇转了两下笔，“我来踢馆，你敢不敢迎战？”
见对方这副得意洋洋的骄傲脸，夏侯信简直哭笑不得。他找出数学练习册，随机翻到一页，见上面正好有一道标注五星难度的题目，便冲挑战者打了个眼色。李新宇按照他的页码翻书，两人各自一对照，发现这一页正好都还没写过，于是用于比赛的数学题迅速确定下来。
“赢的人有什么奖励？”夏侯信问。
“可以蹭对方一顿饭吧。”李新宇说。
奖惩达成一致，两个男生同时埋头算起来。
这是一道关于抛物线函数的题目，函数算得上是夏侯信最拿手的部分，他读完题的同时几乎就有了思路，经过一番轻松计算，他首先宣布得出了结果，扭头看李新宇才刚写到一半，挑衅似地冲同桌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如果你算错的话，就是我赢。”李新宇说着翻起了练习册后面的答案，夏侯信一脸淡定地注视同桌凑近来查看自己的最终结果。
“怎么样？完全正确吧。”
“你这个表示‘所以’的圆点符号没有点成等边三角形。”
少年内心翻了个白眼。
“愿赌服输。”他老练地合上练习册，继续写物理作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