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回到客栈,去打探案情的邵剑笙也刚好回来——他纠结了很久才在市场卖豆腐的阿婆那里问来的情况,让他去挑战武林第一高手江泰也比和陌生人讲话简单。
问到的情况丝毫不出意料,那王棉想让戏班到王家单独给王诚唱年戏,可戏班班主魏老头子非说这戏就是唱给众乡亲听的,给多少钱都不肯去,王棉恼羞成怒说老鬼不识抬举,抓了只死老鼠便到茹老爷那闹去了。
李敜这时饿得义愤填膺,说一定要好好惩治这嚣张的王家。原本的计划是看了年戏尝了驴肉当天便返回幽州,连干粮都不曾带,只得在客栈厨房胡乱搜刮了些吃的,毫无质量地填饱肚子便分头歇息去了。
大半夜里,郭翊翻来覆去实在无法入睡,想着出门走动走动,却看到王爷默默坐在二楼中厅的餐台旁趁着月光剥花生吃,知道他必也是在烦王诚之事,便过去陪他一起苦恼。
“公子,我们现在招惹雍王,真的好么?”
“不好。”李敜漫不经心地剥着花生,一颗颗往嘴里扔,“所以,我们不能在王诚面前暴露身份。”
“可这样我们便是四个无权无势的游人,要怎么才能和他这一方恶霸斗呢?”
“我不也在烦这个么。”
从晚饭到现在,李敜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让王家叔侄吓破胆子,上次在洛阳以李陆的身份唬住潘宣老贼是借了自己的威势,这次整个事件最好都不要出现燕王两个字才行。
“不如,我们一早就回幽州,甭理这事算了。”
郭翊想了想,燕王这几个月还是按兵不动什么事都不要做的好。估计梁王过年之后就会想办法让燕王回洛阳继续查郭追老鬼口中那位主子的事,这中间生了什么枝节李敜很可能一辈子便只能呆在幽州这荒凉之地了。
况且,得罪雍王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他听说过那位王爷的作风,性情暴戾蛮横无理,完全就是先帝所有阴暗性格的集成。
就算雍王不和他这侄儿计较,燕王在洛阳已经因信阳王的事情惹了非议,再与雍王过不去,那宗室杀手这个名头恐怕就背定了,让陛下和世人再联想起他先帝托世之说,简直穷途末路。
“那不行,我们今天算是已经开罪王棉了,要就这么跑了,他必拿戏班那帮人出气,闹出人命都可能。”李敜继续无奈地剥着花生,要是他梁王哥哥遇上这种事肯定明哲保身跑得没影,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当好人。
“那不如这样,我去与那茹凌然说说,看看他有没有办法保住戏班那些人?”郭翊想着把事情搞大了又跑掉的确不厚道,但是为了萍水相逢的路人冒得罪雍王的危险实在不值得,还是想个折中的办法吧。
“你当真认识这姓茹的?”
“有一年他到洛阳办差,父……郭追那老鬼在府中宴请过他,当时我也在场。”
“可现在郭追已倒,那位茹县令当真还会给你面子?”李敜拍了拍手,将手上的花生碎屑弹开,“况且,我看他表面糊涂,但心里清楚得很,你一暴露了身份,大约也能想到我是什么人物。”
“小人图的可不就是这个嘛。这姓茹怎么说也曾是人中龙凤,若见了我大约可以猜出我是替燕王而来,又会很聪明地不去声张,事情不就了啦嘛。”
“如果天亮还想不出办法,也只能这样了。”李敜无奈地点了点头,又给自己斟了茶,一副非要让脑袋抖落个好办法的架势,话说那茹凌然虽说谁都不想得罪的样子,但要在雍王和燕王之间选一个,那肯定还是得罪好人啊。
“公子,就这样吧,应当是没有别的办法了。”郭翊刚刚没什么睡意,现在却困了,揉揉眼睛拜别燕王想转身回房睡去。
“等等。”李敜却叫住了他,“有办法查查这个茹凌然为什么会沦落至此么?”
“嗯,可以找些朋友打听打听。”郭翊虽说没有了太守父亲这个后台,但平日里人脉向来经营得不错,要知道这类事情还没什么难度。而且他也和燕王一样好奇,梁人中的翘楚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打击竟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这时,一路人马突然从客栈楼下经过,蹄声震天。李敜和郭翊探头出窗子一望,只见一队颇有气势的骑士护送着四骈马车正传街过巷,不知要往哪里去。看着装既不是官府中人,也不像寻常百姓。
“大半夜的,不知道哪家姑娘还在街上浪荡呢。”郭翊浮想联翩,一副淫贱不能移的样子。
“你咋知道是女的?”
“公子你忘了我老本行是啥了么,这马车绸帘花带,必是装女人的。”前洛阳宫郭司尉表示他什么样的马车没有见过。
“车里是谁我就不知道了,但那些骑马的武士,都是无极门的人。”这时,邵剑笙突然插话,马蹄声太响,把他也震出来看热闹。
这种时候,也只有高澄那个特别能睡的还在房中打呼噜,李敜感觉若是聂杀门半夜来把自己剁了,皇帝派来保护他的这个贴身护卫连转身的动作都未必有。
“无极门?”李敜突然想到对付王诚的计策,会心一笑。
燕王和郭翊还是有点小瞧了茹凌然茹大人,酷爱睡觉的他此时竟丝毫没有睡意。今天早晨,他在围观的人群中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丑脸,苦苦想了一日终于想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那年洛阳太守郭追的府上!
虽不太记得此人是什么身份,但是他很清楚应当是与他同席而坐的人物。以年纪看,若是洛阳官僚当没有这个份位,那么就是郭追的亲属之类了。
可那位梁人仰望的大人物不是全家都被发配边疆了,怎么会还有一个跑来了幽州,似乎还为今日官家少年谋事——究竟是哪位这么大胆子还敢接收郭追的人?
咦,前阵子好像听师爷说有什么人物来了幽州……茹凌然这些年办什么事情都糊里糊涂,就是州里发来的公文也都从来不看全部束之高阁,这会跑到书房里找了老半天才发现那纸通知幽州上下官僚燕王就封的公文。
话说当天夜里,茹大人就带着一家老小,往均州他岳父那处避难去了。过完年后,上峰要怎么责备再议,反正现在可不能趟这浑水。
这让吃了闭门羹的王棉很不开心。
他疼了一晚上,本想着等下午叔叔到家时再告那四个不知死活的小子一状,但他那小脑筋想了一晚居然能想到那四个人可能后怕会一大早便逃出幽都县,所以一大早便想要那茹县令赶紧拿人。没想衙门的人说县令昨晚就跑得没影了,师爷和捕头亦不敢私自行动。
王诚回到幽都县的时候将近傍晚,他已是个年约六十的老太监,自小因为家贫疏通了些关系送到洛阳宫里当差,后来侥幸又被派到雍王府任职,逃过了那场焚宫大难。
数十年的经营使他从一个无权无势的贫穷小子变成雍王府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呼风唤雨,裤裆里那玩意算是牺牲得值了。
王棉没有的悟性,王诚倒是有些。他见侄儿被打成这样忙问出了什么事情,一开始还怒不可遏地说要找那四个不给王家面子的人算账,可听说茹凌然竟连夜跑了,怕是自觉两边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阉货王棉,给我出来。”
这时,居然有人到了王府大门叫嚣,王棉出去一看,正是昨天有份打他的人之一——那个奶里奶气但是却几下就撂倒他一大半家丁的人。
王棉昨天吃了苦头今天不敢再逞强,忙又去了内堂禀告王诚昨天那群人中的一个来砸场子了。王诚正在疑惑王棉所说少年身份,听他回报,干脆跑出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物。
“这位公子,不知有何指教?”王诚出来,看眼前人江湖打扮,心情稍微放松了些,手中悠然地转着长寿核桃,语气平和却声音尖锐。
邵剑笙二话不说,便拔剑出鞘,指着躲在王诚后身的王棉说:“昨夜我家江大少爷说今日看不到年戏,如何?”
王棉听言,裤裆一凉,赶紧向叔叔哀求:“叔叔救命啊!”
王诚冷笑了一声,一听什么江大少爷便猜是无极门那位号称喜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宵小。
“幸亏得雍王爷宠信,派了些王府侍卫送我回乡,不然杂家可就要吃你们这些江湖恶棍的亏了。”他从不把江湖人放在眼里,什么武林第一不过就是些无事生非的游民罢了。一挥手,跟在他后面的雍王府侍卫立刻一拥而上,将邵剑笙团团围住。
“就凭你们这些人?”邵剑笙完全按着李敜教他的剧本来演,大导演知道这人不善言辞,两句台词之后便是动作戏。
邵剑笙见这些侍卫来势汹汹,气定神闲地使出六路无极掌——星月剑派与无极门虽相互看不上眼,名义上却是世交,弟子自会相互学一些功夫。
但这无极门的武功毕竟不是邵剑笙的看家本领,与雍王府侍卫周旋逐渐有些吃力,只得开始用星月剑派的内功催力,却仍使无极门的招式,只盼望这些武官看不出端倪来。
这一变化,侍卫渐渐不敌节节败退,邵剑笙几个大跨步上去,抓住了王棉,将他掀倒在地。随即快剑一出,只见王棉裆下一片血红,昏死过去……
这边厢,高澄已经城北陈府门口大声叫那无极门江凤清出来一见。
郭翊花了半盏茶的时间便打听清楚无极门人来这幽都县作何贵干,那陈家的女儿嫁了少门主江上游做二房,昨夜正是二太太的儿子江凤清护送母亲归宁。
这江凤清是个鲁莽暴躁的人物,听高澄在门外胡乱嚷嚷,立刻就提剑而出,指着他问意欲何为,也不管他一身武官服饰。
“你就是那江凤清?”
“就是你江家爷爷。”
“听说剑舞得不错?”
“稍后你尝尝便知。”
“那跟我回王府,除夕之夜就由你表演舞剑为公公助兴。”
“混账!”
江凤清昨夜回来之时已经听说王家为非作歹先抢戏班再抢厨子,没想现在居然连无极门的面子都不想给,气从中来,这就要和高澄大战一场打他个落花流水。
奈何此人虽是无极门的少爷,但武功确实蹩脚,对战了三十来招便被高澄收拾,打得满脸淤青。
“舞得不怎么样嘛。”高澄把江凤清推倒塌在地,用脚踩着他的肩膀,凑到他面前说:“我看要江泰那死老头亲自给我们公公表演舞剑才行,给你一天时间,若不把他弄来,我王家先拆了陈府,再上亲自上幽州无极门抓人。”
高澄讲完便转身离开,这场戏他演得真是酣畅淋漓,毕竟他真是王府侍卫,没有什么毛病。
江凤清吃了大亏,哪里肯服气,想都不想就立刻带门人冲去王家算账。这刚一自报家门,便被一群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侍卫团团围住。
双方二话不说便打了起来,那雍王府的侍卫们一看,这堆人分明就和刚刚那个少年用的招式如出一脉,心头气愤杀意横生,突然勇猛起来,便把江凤清等人拿下。
深夜。
为照看侄儿伤势忙了大半天的王诚亲自过来招待江家少爷。
他的刀工……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