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一晚上的雨,到天明雨渐渐的小了.父亲坐在窗前发呆,一阵冷风吹过,母亲薛韵拿过来一件衣服,披在他肩上,
“'她',是不是今天离开呢?“
父亲抬头看着她,“你都知道了?“
母亲微微一笑,“这几天你闷闷不乐,你不说我也猜到了.“停了下,“我和你一块去送她吧,好歹姐妹一场..“
父亲站起来,把她搂在怀里,“世间诸事烦恼,我是何其幸运,能有你们两个相伴.你去也好,带上封儿,镐儿,鸢儿,让绿竹抱着洛水,咱们一块去送她.“
薛安备车,一家人坐上马车.简单的用过早点,便出发去灞桥等待.
细雨微风,这是一个清凉的早晨.灞桥边垂柳的枝叶一直到沧河里,宽阔的沧河水波翻涌.长虹卧波的灞桥横跨两岸,极其坚固宽敞.今天人似乎不多,桥面上稀稀落落的走着几个行人.不知怎的,父亲突然感觉非常的伤感.
大月王朝规定,凡是入京觐见的外国藩臣,觐见时朝廷会以隆重大礼迎接,但是离开时,只许派遣使者知会礼部知道即可,待礼部发放盖了印章的文书就可通行无阻的回去了.没藏婉薇在京待了十五日,因为羌夏国国相没藏黑云连连发信鸽催促她回国,她不得已,匆匆忙忙处理好事情,便打算即刻启程.
一行车队从青龙门驶出,前面是列护士.羌夏国卫士举世闻名,都是从各个征战的骁勇士兵中选拔出来,个个披坚执锐,神勇无比,号为铁鹰护.中间是几辆宽大的马车,装饰极其华丽.后面的是几个内监,骑着马,拿着拂尘.两边是两排扛着依仗的士兵,全都步行.最后面依然是两列铁鹰护.总共下来有二百多人.
父亲和母亲的马车在过了灞桥的一个岸边凉亭边,此刻,绿竹抱着我,薛安在马车边守护,几个侍女忙着烹茶.父亲一直看着灞桥上的人来人往.他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没藏婉薇的队伍过了灞桥,停了下来,没藏婉薇的侍女掀开马车的帘子,一个侍卫忙搬过来一个小凳子,扶着没藏婉薇下来.她招手让铁鹰护的侍卫首领过来,小声吩咐了一下,然后整个行军队伍到灞桥边的树林中休息.没藏婉薇和几个侍女盈盈的向父亲的凉亭走来.
她一身的明黄色裙袍,头发被细小的分成几缕,编成小束,扎在脑后.额头上勒了一条带子,脚上穿着羌夏国特产朝靴,显得十分的英气煞爽.母亲忙走过来,只是笑着说道,
“女主殿下今天好英气啊.“
没藏婉薇微微一笑,显得十分的雍容华贵,她走过来,拉着母亲的手,
“一别十七年,薛夫人是愈发的端庄了.“
母亲也亲热的笑着,她朝绿竹喊道,
“绿竹,让小红抱着水儿,你过来倒茶.“
绿竹把我递给旁边的小红,走过来,一抬头,看见没藏婉薇,眼神里竟然透出十分熟悉的神情.没藏婉薇只是看了她一下,她低下头,开始在一旁侍候.
“二十皇子真的好有福气,有如此贤惠的夫人“
她看着母亲,眼睛里透露出十分复杂的情感,然后叹了一口气.举起一杯茶,喝了一口.眼神变得有点幽然,
“相夫教子,夫唱妇和,举案齐眉,秉烛夜读,也是羡煞旁人...“
母亲忙站起来,走过去,挨着没藏婉薇坐下,拉过她的手,
“女主殿下,你是一国之主,哪像我,只会在闺阁之中带带孩子,做做女红,闲暇时和几个王妃闲聊几句,我但若是一个男儿,我也希望做一番事业,还是你,给我们女儿们增添了志气.“
没藏婉薇只是微微一笑.小红抱着我走过来,没藏婉薇接过还在襁褓中的我,细细的端详着,然后拿眼睛看着父亲,
“这是洛水吧?前一阵子可真是风云人物呢.看着眼睛,多么有神,很像明哥年轻时候...“
她不觉的说出来,自己也没觉察到,母亲有点尴尬,只是笑了一下,然后绿竹接过我,她站起来,带着几个孩子,去旁边的一个小林子中了.
“这一别,山高水长,何时才能相见?“
父亲心内有点不忍,看着她说道.
没藏婉薇看着沧河翻涌的水,“造化弄人,你我都是这大千世界平凡一人,我很想躲避,却无处可逃,帝王又如何,女主又如何,还不是清宵苦短,还不是漫漫长夜.“
她的泪水涌出来,父亲走过去,抱着她,母亲远远的看见,只是有点幽怨的看着.绿竹如若浑然不觉,只是抱着我哄着.
“答应我,过几年,去羌夏吧,明哥.“
一滴泪水滴到父亲手上.,他吻着没藏婉薇的头发,“我何尝不想,但是正如你所言,我们都是这世间平凡一员,我答应你,再过几年,等到几个孩子都长大成人,我便去找你.“
没藏婉薇抬起头,良久,“那两个孩子你放心,男孩叫没藏洛风,女孩叫没藏洛蝶,我们是在并州风蝶谷遇见的吧?风儿我交给了我哥哥没藏黑云,从小便骑马射箭,已经是铁鹰护的大统领,明年我准备给他完婚,定的亲事是我们羌夏国的护国将军张远的女儿,他将来会是另一个护国将军,有他舅舅护着,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至于蝶儿,北域冒顿的已经率领使团到我羌夏国,为他的儿子冒辰求婚,我哥哥没藏黑云连连发信鸽催我回去就是为了此事,蝶儿的身世,外人知道的不多,我对外宣称她是我和野利仁荣所生.“
她这时候有点羞愧,停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和野利清风生了一个孩子,野利昊,也已经十四岁了,他会是羌夏国下一个国王.我准备在他十八岁时把皇位传给他.“
父亲一直在细细的听着,没藏婉薇接着说道,“你们京城的凤仪阁,天底下极少有人知道是谁开的吧?“
父亲一惊,“是你么?“
没藏婉薇得意的笑了起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只要知道它能为你所用就行了.我已经安排了人,一个你周边的人,保护你.“
她站起来.天边的乌云起伏着,风渐渐的大了起来,刮着她的衣服和头发,
“京城极其险恶,你要小心了,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她盯着父亲,“成大事者,不必拘泥于你的手段,你要的可是帝王之位,此路千难万险,稍一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你可一定要小心了.“她看了下远处的母亲,“你所了解到的薛夫人,并不是真正的薛夫人,她是一个奇女子,有她在你身边,我就放心了.“
远处铁鹰护的首领过来,没藏婉薇抬起头,
“我要走了.我在京城有一个秘密的所在,过几天有人会找你,告诉你所有的一切.“
父亲满心惆怅,满心的不舍,母亲看到了,马上和绿竹走了过来,没藏婉薇临上马车的时候,回头看了绿竹一下,旁边的人谁也没注意,绿竹点了点头.
没藏婉薇的车队慢慢的走了.远去了,渐渐的变成了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母亲听见父亲在说着什么,慢慢的听,父亲的眼睛里强忍着泪水,慢慢的吟咏着:
“筹缪束薪,大河在天。今日何日?见此良人。何堪所思,何堪所忆?子兮子兮,君在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