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朝一家贩卖文房四宝等器具的商铺“文宝斋”走去,这是仁县最大的一家店铺,这里有上好的毛笔、竹简、砚台等等。
在“文宝斋”门口停下,焦远问:“元坤,他们说的那些器械和契约,还有些才华,是指什么?”
“大概就是各家学派用到的武器宝贝之类的,契约嘛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听说好像有了契约,就能拥有兽兵妖兵给自己做手下!不过这些东西就和杀敌才气一样,到了士子才能用。“
“才华呢?“
宋元坤刚要回答,却被人打断。
“一个末尾,一个愚童,也敢谈论’才华’?真是笑死人。”
焦远抬头一看,一群和他两年纪相仿的人走了过来,一部分不认识,另一部分是与宋元坤一个私塾读书的同学。其中一个便是宋元坤常说起的死对头,向文平。
这些孩子一个个腰间都吊着鼓鼓的钱袋,显然也是来买第二天考试所用的毛笔竹简之类。
“向文平,你他娘的才是末尾!”
“嘿嘿!“
叫向文平的孩子很夸张的笑了一声,接着道:“我们两个都是末尾,可你是和奴隶一样贱的庶民,我家却是给严大夫家做事的,是士大夫家的门客。我们两个都是末尾,可我身边这位是大名鼎鼎的甘罗,是我们定州乃至丰国百年一遇的天才!明天的县试,甘罗肯定能展现出‘理县’、甚至‘主郡’的才华!”
“放屁!吹牛!”宋元坤又气又恼,甘罗的少年天才名声,他是听过的。
向文平歪着脖子笑嘻嘻的瞟着焦远:“你身边这位呢?号称乐家传人而不读书的愚童啊,哈哈…来给咱们唱个曲儿,赏你十文钱啊焦远。”
向文平说完,和站在身后的十几个孩子一齐哈哈大笑,那站在最前面的甘罗虽没有大笑,眼神表情间的自负和优越感却是显露无疑。
焦远瞧着向文平,心想,这小子年纪不大,马屁功夫倒是颇有天赋,也没用个“或许”,直接说甘罗明日能展现逆天才华,这甘罗显是大为受用。
向文平等人越笑越夸张,等着焦远和宋元坤恼羞成怒,或者掩面逃走,却发现老半天了那焦远竟然没什么反应。
宋元坤平日里与向文平等人或认真或打闹,一直不和,今日这样的讽刺嘲笑不知听了多少次,不高兴了便是拳脚相向。
这时他最担心的是焦远,看着焦远没反应,不知是好是坏,很是着急。
焦远背着手,与甘罗对视了一会,却忽然歪头靠近宋元坤,一本正经的问了句:“你小子在私塾里,真的是末尾?”
宋元坤瞪大眼睛,楞了一下,然后大囧,却不知如何回答,不想承认,却又是事实。
“哈哈哈……”
焦远背着手,仰头大笑。
宋元坤这时的状态第一次和向文平等人保持了一致,他们茫然的看着焦远,就像不认识这个人。
“原来你就是甘罗,早有耳闻。天才少年,甚至说是我定州乃至丰国的未来栋梁。明日我也会参加县试,到时一睹甘罗兄的才华展现。”
说完拍了拍宋元坤,抖了抖手里的碎银麻布包:“走啊,去买只好笔。”
向文平十分气恼,竟然直接被一个庶民愚童无视了。
甘罗愕然,向文平的奉承马屁,这时被焦远一句话给顶了上来,明日要没展现“理县”或“主郡”那样高级别的才华,该当如何?
甘罗虽自负,却也不似向文平那般无赖没脑子。
甘罗斜视向文平,哼了一声。
几个与甘罗同乡,跟向文平和焦远并不熟悉的孩子偷偷发笑,这些孩子各自都有不同的家室,或士族或富庶人家,以后注定会成为贵族,身份地位要好于向文平。
他们和甘罗结交,纯粹是为了以后的人脉,不似向文平,低三下四的巴结成分相对少一些。
他们同时都认为焦远怎么看也不像个愚童,说话书生气十足,而且很能忍耐,对这个向文平其实不看在眼里,却对甘罗很是客气,知道“识时务”。
焦远不知道,这帮人竟然将他当做了一样的趋炎附势之徒,还默默赞赏。
“走,咱们也去买笔!看这两穷酸有多少钱可以和咱们抢好东西!”
向文平脸部一抽一抽,盯着焦远的眼里快喷出火来。
与向文平交好的几个孩子将手里的银袋拿在手上,纷纷附和。
“文宝斋”内原本有部分家长和孩子来购买器具,不知谁小声说了句:“甘罗来了!”。
大家主动给甘罗这十几个孩子让开了一大片空地,让这出自本县的号称百年不遇的天才优先选择。
原本有些家长想上去和甘罗攀谈,问问平日学习的经验好回去讲给儿子听,却看见向文平也在和甘罗说说笑笑上下服侍,便都不敢上前了。
他们都认识这个向文平,这小子平日里走到哪里都要叫嚣:“我爹我大哥都是给严家做事的,是严家养的‘士’!“
严家不敢惹,严家的狗腿自然也不好惹。
天才甘罗,和与严家有关系的向文平,一齐到来,引起了文宝斋老板郑掌柜的重视。
他叮嘱看店的老执事赶紧上座上茶,强调一个是未来定然了不起的人物,一个是本地地头蛇的存在,两人都要好好照顾和结交。
“原来是我仁县天才甘罗小兄弟,和向家少爷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向文平和甘罗对郑掌柜的殷勤大为受用,微笑着坐下,挑选老执事送上来的几支毛笔。
焦远抱着胳膊看着眼前的景象,翘起一侧嘴角似笑非笑,也不急。
宋元坤却先忍不住了。
“喂喂,眼睛长哪去了?没看见我们也要买东西吗?!”
那老执事刚要起身回话,却被郑掌柜打断。
“无礼小儿!本店对甘罗少爷和向少爷优先!其他人都出去!这两个衣着褴衫的穷鬼臭小子,不得再入店内!”
其他孩子和家长纷纷摇头出了门,虽然心中不忿,可仁县就这家店物品种类最多最好,为了县试和前程,只能忍。
宋元坤立刻便要撒泼大骂,焦远将他拉住。
“郑掌柜,在下黑石村焦远,难道我们在这里买点东西也不行吗?”
“装模作样。”郑掌柜瞧向焦远,眼珠上下一动,便将焦远打量了个全部,哼声道:“你以为说话礼貌点,就能掩饰自己庶民穷酸的身份吗?你以为姓焦,就真的是一家之代表了?乐家?不就是唱小曲儿博人一笑的嘛。我这里的东西卖啊,可不卖给不入流的下三滥。”
说完,向文平和他的朋友们无比捧场的大笑。
身形臃肿,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郑掌柜更是颇为自己的一番嘲讽感到满意,甚至想到了嘲讽别人是不是也可以算做一种“才华”。
向文平笑的最是夸张,装样子喘着大气:“郑掌柜,你瞧,这小子都没开过蒙,哈…哈,是个愚童,字都不识几个,还想考取学子才位呢!真是笑死人。”
其余孩子听完立刻又跟着向文平做出来捧腹的动作,郑掌柜也故作恍然大悟状,哈哈笑起来。
焦远看得出来,一旁的甘罗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张狂,却也明显只是在忍着笑。
这让他想起了那位叔母,从小到大,无时不刻在端着身为贵族的礼仪,这些士族,或者更高级别的贵族,甚至比那些无赖还多了一份令人厌恶的虚伪。
焦远冷笑着回了声:“我记下了。”
然后转身出了门。
气呼呼的宋元坤也赶紧跟了出来。
“娘的,气死老子了,焦远,你干嘛拦着我,咱跟他们干他娘的一场!”
“干个屁!就咱两人打得过么,等咱有实力了,再慢慢收拾他们。”
宋元坤刚想赞叹焦远比自己冷静,比自己能忍,扭头看见焦远阴冷的表情和吓人的眼神,张着嘴巴感觉背后竟然凉飕飕的。
从小玩到大,从没见过这样的焦远!
他不禁为那帮人担忧起来……
走了没几步,只听焦远突然说道:“狗日的,明天要是考不上学子,还谈什么以后,晚上得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宋元坤听着焦远冷不丁的一句嘟囔,刚才的肃然起敬瞬间崩塌,翻了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