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偷看别人的信呢。快还给我!”高原第一次看到姐姐对父亲发火。
“阿云,你爸也是为你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你成绩那么好,要是早恋可就全毁了。”黄美云站在高富贵旁边劝道。
“哼!还读什么书,今天要不是我撞见她跟那个男生一起回来,还不知道要瞒我们到什么时候。我们那时候连跟女孩子说句话都会脸红,这年头的男生胆大包天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来!”高富贵大骂道。
“你说话能好听点吗?只不过是普通的同学,刚好顺路聊了几句,怎么就伤风败俗了。”高云愤怒地盯着高富贵。
“你!”高富贵一时气急,举着手就想一巴掌甩过去,被黄美云生生拦住了。
“有话好好说,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能动手呢?”黄美云责备道,“阿云,快跟爸爸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不对的人是爸爸,该说对不起的还是爸爸。”高云哭着说出这句,就甩下一屋子人独自跑走。
高云那一晚彻夜未归,高原到现在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第二天母亲把她找回来时她仍旧郁郁寡欢甚少言语。
“你没事吧?”高原站在远处犹豫了好久才问道。
“这个家让人好窒息,阿原,你为什么能昧着良心说自己有一个幸福的家?”高云扣了扣书桌上的日志,那是高原的语文课作业。
“你怎么能偷看我的日志呢?”高原生气地走过去抢回日志。
高云嗤笑道:“我们这个家难道还有隐私吗?”
“反正你不能这样。”高原紧紧抓着自己的日志说道。
“那我要怎样?好好读书吗?真好,我又找到了一个要埋头苦读的理由了,不是为了家族的荣耀,而是为了让自己有能力摆脱这个让人绝望的家。”高云苦笑道。
高原看到姐姐这样不免也会担心受怕,但是几日之后高云就跟没事人一样,让高原最终还是放下警戒,果然是因为太生气太难过才会说了那么决绝的话。
高原不知道姐姐是不是真的放下,但可以肯定的是,从此后高云和父亲的关系确实淡漠了许多,那一层隔阂就成了千年不败的钉子户,一直延续到如今。
大概是唇亡齿寒吧,后来高原在跟异性接触时也十分谨慎,毕竟有个前车之鉴她也不愿意步这个后尘。
但她发现相较于姐姐,父亲对自己显然宽容了许多,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本来功课就不好所以父亲不在乎她跟男孩子玩会影响成绩,还是因为经过姐姐那事之后他也学会了反省。
但每逢高原出门玩时高富贵总会嘱咐一句:“十一点之前必须回来。”
虽然比姐姐幸运,高原仍然学不会爱人,如果以她的父母作为典范,怪嗔的眼神是爱,不休的抬杠是爱,玩笑时的拍拍打打更是爱。
事实上,即便没有唐晓菲,高原也有可能端不起秦峰这杯滚烫的清茶,怀揣许多惶恐与不知所措,免不了会被失手打翻。
“你一定要来,一定一定要来!”
“也许会休克,也许会死掉,如果你真的不在意,你就只管走吧。”
“你为什么没有回来?”
回想起这些话,高原心里又是一阵紧,她习惯性地解开手表,却在“哐当”那声后突然清醒。
“我不能再停滞不前了!”高原强迫自己把手表重新扣好。
就像家里那台每次都要在同一首歌卡带的旧电器,高原知道自己该有的一部分成长也永远停在了03年的那个生日。
她无数次丢掉时间包袱,重新回到事故现场,却始终无法突围,时间久了那些滞留的记忆磁带缠绕成愈益丰厚的死结时常以痛拉扯着她敏感的神经。
“我们来写信吧。”高原对刚走出浴室的王晓燕说道。
王晓燕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道:“好啊,不过我下午写过了,现在可以专心看着你写了。”
“哦,你果然还是旁观者。”高原怪嗔地从抽屉里收拾出笔纸。
“你的电风吹在哪?借我用一下。”王晓燕左顾右盼道。
高原指着床头柜说道:“真的是什么都瞎,就明摆在那啊。”
“谁知道你现在也学会了乱放东西。”王晓燕委屈地说道。
电风吹的“呜呜”声渐起,高原终于记起03年生日那天晚上,在头发吹干之后自己趴在书桌上给朱丽叶写了一封好长好长的信。
高原折回床边把它从那堆信里找了出来,是几张皱巴巴的草稿纸,展开时几处被晕染的痕迹出卖了她当时的心情。
“今天是我的生日,叶叶,我好想你。真的好难过,如果你在就好了。”
“如果心会痛,是不是自私点会比较好?在小菲说她喜欢秦峰的时候跟她说,不,我不会让着你。在小菲让我帮她织围巾时跟她说,不,我想绣上自己的名字。在小菲暗示要跟秦峰独处时跟她说,不,我不想离开他。”
“也许这一颗自私的心存在过,却卑微到尘埃里,就像你以前养过的含羞草,一碰就会退缩。”
“我真的很想跟他说,我回去过,真的回去过!”
“害怕失去秦峰的恐惧战胜了我对小菲的愧疚,我决心让自己更自私点,我要飞奔到他身边告诉他我一直喜欢他,在叶叶家第一次见到穿着白色衬衫的他拿着苹果素描时就已经沦陷在他认真的背影里。那一场风尘仆仆近似完美的计划,最终还是输给了时间的变化。”
“他们既已亲密无间,又如何容得下别人?长眠的睡美人、窒息的白雪公主,是深情的吻让她们重获新生,即便吻醒她们的是青蛙,她们也一定不能辜负披荆斩棘来到自己身旁的勇士。更何况小菲不是青蛙,她是花丛中的亭亭玉立,是人群里的小家碧玉。”
“有些事一旦错过,就很难有回旋的余地。即便看到丢下小菲狂奔过来的他,看到他被酒精逼红的脸,看到他被我逼红的双眼,我也只敢躲在暗处。直到他跌倒,看不见我在他身边出现。我几乎花光所有力气把他拖到他附近的亲戚家,直到确认被敲门声吵醒的男人把他载往医院,才敢回去应对父亲的盘问。”
“叶叶,我讨厌这样的自己。一直很讨厌,却总是无能为力。”
最后那一段,被泪水覆盖,却字字清晰。
高原握着手里的信还在发呆,王晓燕靠过来说道:“你可真节省,连背面也不放过!”
“背面?”高原将信将疑地看着王晓燕,顺着她指示的方向,抽出了背面无端多了几行字的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