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水滴从高空坠落，继而摔在怪石嶙峋的地面上摔碎，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滴答！滴答！”滴水的乐音一颗接这一颗，回荡在空旷仿佛没有边界的洞窟里。
身边躺着的是昏迷过去的沙翰和沃朵两人，看不见的黑暗中，莫儿深吸了一口气，确保了这个洞窟里有足够的空气可以供人呼吸，然后又凭借着闻息境界的观微之法四处巡察了一番，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之后，方才将小心翼翼的二人推搡唤醒。
他的手刚一接触两人的身体就立刻闪电般缩了回来，不是有什么危险的预感，而是肢体最简单的反射，伸手触到的就是一股浓稠的粘液，继而鼻尖就传来了一股淡淡血腥味。
是血？！莫儿大惊失色。
可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头顶忽然炸响了一道雷霆般的吼声。
雷鸣般的吼声，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古老而繁杂的梵音，震的莫儿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耳朵。
然后抬眸，莫儿便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仿佛燃烧着黄金熔岩般的火焰，明亮的瞳孔里仿佛点燃了两幢巨灯，瞬间就照亮了黑漆漆的洞窟！
高远的好像没有顶空的洞窟里的无数岑寂和黑暗，竟是一瞬间土崩瓦解，不过瞬息，无尽的黑暗已然被那突如其来的光焰驱散，有些刺眼的光照亮了整座洞窟。
莫儿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赫然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什么怪兽，而是一条真真正正的龙！
一条苍龙盘旋着巨大绵长的身躯张牙舞爪的飞舞在半空，它仿佛临世的帝王般冷冷俯视着自己脚下的凡人，无边无际的威压从它的身上迸发出来，然而不等众人为之拜倒，无数根长满了铁锈的粗壮铁锁链就从它一身青黑色的鳞甲下贯穿而出，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再度把它死死拽回了湿冷的地面上。
它不甘地发出一声怒吼，奋力的挣扎起来，然而愈挣扎那些锁链就锁的越紧，苍龙猛地翻腾，像是要把那些锁链撕碎一般，可那些看起来像是秋末枯朽般的锁链竟然丝毫不为所动，看上去明明马上就要碎掉了，可就差那么一点似的，仍是死死的锁住了巨龙。
莫儿跟随樾辰几乎走遍了天川之上所有的诡秘之地，见闻早已不是普通的凡俗之人可比，见过的大大小小的妖物也好，神物也罢，早就不胜枚举，可此时在看到了一条只在上古传说中才会出现的巨龙后，莫儿还是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住了。
他曾听樾辰给他讲过许多神话传说，对于故事里凌驾于万物生灵之上，能呼风唤雨，遨游九州的龙族，有一种从幼时便萌发的憧憬。
莫儿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和嘴巴，在他面前的，是一条真正的龙，飞舞盘旋在他的头顶。
巨大的苍龙低沉的声音仿佛大地深处的怒吼，振聋发聩，整个洞窟都在战栗晃动，无数尘埃飞扬散落而下，落到了它铁片一样宽阔的鳞片上，苍青色的鳞片因为终年不见日光而变得光泽黯淡下去，好像蒙了一层抹不去的灰尘，但依然散发着无上的威仪和肃穆。
宏伟！一瞬间在莫儿的心里想到了这个词。
远古苍老却不失雄壮的气息从上方传来，仿佛回响在九天之上巨大的梵音。
“曌！”苍龙的口中吐出了一个音节，它的眼睛继而缓缓阖起，洞穴中复又昏暗无比。莫儿还没得及搞懂这个词的意思，躺在身旁陷入昏迷中的沙翰和沃朵两个人就已经醒了过来，他惊喜的俯身看向二人，把苍龙遗忘在了背后，只顾着大声喊道：“沙翰！你们醒啦！”
沙翰和沃朵两个人缓缓的起身坐起，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半晌之后方才慢慢吃力的睁开了眼睛。
沙翰伸手扶着发痛的额角，低声自语：“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他说完便要起身站起，因巨大的眩晕感还未褪去，他的脚还没站稳就又倒了下去，莫儿连忙把他扶好。
沙翰站定身形，却也趁机在检查莫儿有没有受伤，见他无恙刚想松了一口气，他就发现四周一片黑暗，看不清东西，而鼻尖却一直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挥之不去，身上也黏糊糊的，不知道粘了什么东西，于是他有些懊恼的问：“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黑？”
可就在他说完这句话，莫儿也还没等开口告诉他们洞窟里的情况，头顶上的苍龙又忽然掀起了一阵狂风怒吼，又是一个跳跃的无法听懂的音节：“崬！”
三个孩子眼前的世界竟然在一瞬间豁然变得明亮起来，黑暗的洞窟忽然在眼前变得透彻无比，所有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温暖的如同火焰的光晕。
莫儿和沙翰两个人一脸懵懂的看着对方，沙翰脸上的疑惑很快就被恐惧占据，和沃朵几乎同时大喊：“血！好多血！”
“你身上也有！咦？我也有，可、可怎么一点都不疼？”沙翰用手摸着自己的胸膛，气息渐渐平定。
莫儿自然知道他们身上的血是头顶这条苍龙流下的龙血，而并不是他们自己的，他也从樾辰的口中早早就知道了龙血浴身的百般好处以及它恶毒的副作用，可此时沙翰和沃朵两人阴差阳错的也服用了避水珠，自然就抵消了龙血之毒，莫儿自然高兴的紧。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身后，展颜一笑说：“你们看！”
沙翰和沃朵两个孩子循声望去，在他们头顶的是一条目眦欲裂的巨龙，两个孩子的脸色一瞬间震骇地发白，连连向后退却了几步，吓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却忽的听见沃朵捂着嘴巴惊呼一声，“你们的眼睛！”
“眼睛？”莫儿疑惑的蹙了蹙眉头，转头去看沙翰的眼睛，目光与他接触到一起，瞳孔猛地缩成了一线，刚刚还未发觉，此时被沃朵一喊，他们立刻就觉察出了对方眼睛中的异样，忍不住再度惊诧一瞬。
无论是莫儿，沙翰，还是沃朵，三个人的瞳孔都逸散出淡金色的光芒，如碎裂的流星之芒，缓缓浮动流逝仿佛稀薄的雾气和流云，他们的瞳孔也变成了璀璨的黄金色，像是燃烧着熊熊金色火焰般的眼睛。
黄金龙瞳！
莫儿没来由的在心底浮现出这个词来，不知是继承了哪位先代神祗魄灵中的记忆，让他对这种眼睛并不感到陌生，这是龙血浴身之后淬体成功的迹象，意味着凡人拥有了龙一样强韧的躯体。
这时的莫儿还并不了解这件事日后会给他带来如何的打击，所以此时的他打心底里为沙翰和沃朵两个好朋友感到高兴，草原上的环境极其恶劣，一般男子长到三十岁就会开始在烈日狂风的噬腐下渐渐虚弱，能活到五十岁的男人都是极其少见，而女人基本上一过了二十左右岁的年纪，她们的青春和生命就已经流逝一半了，而如今，误打误撞间得到了龙血的他们，自然可以比其他的草原人活得更为长久和健康，甚至还有望踏入修行之道！
而洞穴里被驱散的黑暗也并非真的是被光明消融，而只是他们的眼睛洞穿了白昼与黑夜的界限，能在黑暗中视物，无所阻挡。
皮肤之下的血管里涌动的液体隐隐开始跳动，苍龙在短暂的沉么之后再度吐息，而这一次，却不再是那些晦涩难懂的龙语，而是他们每个人都能听懂的声音。
“自由，我要自由！”苍龙低沉的怒吼声将整片洞窟震慑。
三个孩子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轰隆的吼声响彻洞窟，阴浊的吐息和狂风在黑暗中回荡，许久，许久，方才停歇下来，头顶盘旋的苍龙被锁住它躯体的锁链猛地一扯，狠狠的坠落到了地面，掀起了无数尘埃迷雾，它重重的叹息一声，复而恢复了平静。
它巨大明镜一样的龙瞳紧紧锁住了莫儿，龙须在浮尘中轻摇晃荡，苍龙缓缓的开口道：“善良的孩子们，请救我出去，我以龙族的名义起誓将用毕生的时间来报答你们的恩情。”
沃朵有些害怕的往沙翰的背后躲了躲，躲在背后不敢探头去看这只被锁在湖底的巨大怪物，在草原人的历史里并不具备对于龙族的认知，在她和沙翰的眼里，龙和其他草原上的野兽是一样可怕的动物，但这对于龙族而言却是极大的侮辱。
沙翰紧张的瞪大了眼睛，死死地护住了身后的沃朵，一时间拿不准主意，“莫陵，我们怎么办？”
莫儿此时仍陷在对于神话传说的梦幻般的憧憬里，不仅没有听到沙翰的问话，反而在苍龙的请求之下更往前走了一步，慢慢的靠近了过去，想要真正看清能翱翔九天的神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威仪？
“我们怎样才能救你呢？”莫儿疑惑不解的问道。
身躯低垂在地上仿佛垂死挣扎的野兽一样的苍龙，它狰狞可怖的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意，静静的说：“很容易，其实也很公平，你们得到了我的血，同时也获得了我的力量，那么，就请用自己的血来完成交换。”
“交换？”莫儿低喃了一句，抬眸看向苍龙的同时也停下来脚步，深锁的眉宇间不禁流露出一丝疑惑。
这一举动让躺在地上的龙忍不住地暴躁了起来，“难道不应该吗？”
莫儿连忙摆手解释：“不是的，我只是有些不明白，您是龙吧？那您为什么会被关在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呢？”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若想听我会慢慢告诉你，被关的太久脾气有些差了，可不要被我吓到了哦。”苍龙重重的喘息一声，仿佛一个深邃的老者一样，“可我快死了，在我死之前我想再看一眼天空，请救救我。”
看到苍龙的脸上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莫儿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小心翼翼的问道：“那我们怎么才能救您出来？”
苍龙的脸上浮出一丝欣慰，点点头说：“真是个好孩子，你凑近过来我告诉你。”
莫儿也点了一下头，顺从着指引朝前继续走了过去，就在这时身后的沃朵却不然不知为何的惊叫了一声：“不要！”莫儿扭头望过去，看到的是沙翰和沃朵两人无比惊恐的神色。
莫儿的脚步缓缓落入了龙被锁住唯一可以活动的领域，一阵狂怒的暴风顿时炸裂，苍龙的瞳孔猛然收缩出金色的一点，爆发出森然冰冷的寒意，扬起的巨爪对着莫儿迎头落下，它狂呼：“凡人之血可使这些该死的捆仙索断裂，那就用你的血来救我吧！”
电光火石之间，莫儿的一双星眸猛地凝固了，呈现出无垠的灰暗，那是绝望的颜色，死亡的巨大阴影笼罩下来，把他整个小小的身躯吞噬，巨爪扬空挥下，带起无数飞尸沙粒狂舞，涟漪般扩散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