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清玉和阿哲从后弄堂回家,一路上碰到的邻居都很是热情地和清玉打招呼,顺便打听阿哲的来历,对邻居的八卦热情清玉很无奈,但也只能小心耐心地应付。
大家正围着饭桌吃中饭,居委会主任曾家姆妈就上门来了。
这是一位矮胖的中年妇女,慈眉善眼双下巴,笑起来象女版弥勒佛。清玉在心里YY:在这个家家吃不饱饭的年代,曾家姆妈还能胖成这样,她家的老底一定很厚,或者有来钱的门路,看这体格就知道。
曾家姆妈是老党员、爱岗敬业的好标兵,她对辖区内的居民情况了如指掌,每年的除四害(苍蝇、蚊子、老鼠、麻雀)、组织居民义务劳动搞卫生、欢送知青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执行政府下达的各项指令那都是不遗余力的。家长里短邻里纠纷、婆媳关系、夫妻打架这些事也都是她来当调解员,是个热心公共事业的人。
“哎呀,曾家姆妈今朝奈能有空来屋里厢,快请坐。”外婆热情地招呼她,心里也明白克格勃上门了,要小心应对。
闲话几句后,曾家姆妈眼睛看着阿哲,笑咪咪地问外婆:
“赵家姆妈,这小人蛮讨人欢喜的,伊跟捺屋里啥关系呀?”
“伊叫赵仁哲,是我家老赵同宗的远房侄孙,父母双亡,在乡下呆不下去,快要饿死了,这不就来投靠我们了。前头找不到我们家,还做了小乞丐,差点冻死,可怜啊!虽然我们家里也困难,但也不能看着他饿死冻死不管呀,只好收留他了。”外婆一副无奈的样子。
阿哲也机灵地叫人:“曾家姆妈好”。
一口带点浙味的本地腔,更增加了说服力。阿哲是个聪明的孩子,来S市半年多,为了增加认同感,更好地提高乞讨业绩,早已学会了本地话。而浙省的家乡话早上清玉也教了他几句日常用语,因为属同类语系,所以阿哲学得很快,就等着人上门调查呢。
探听到孩子的来历,再唏嘘几句可怜的孩子、善心的赵家,曾家姆妈的任务也完成了,就起身对外婆说:
“这么说阿哲是要长期住在这里了?那要记得尽快去登记临时户口,不然派出所查户口时没有登记是要有麻烦的。
外婆为难地说:“因为阿哲前头不小心把老家的身份证明弄丢了,所以没办法报临时户口呀,曾家姆妈侬看哪能办?
见她没反应,外婆继续恳求着:“虽然没有证明,但这事体全是真事,阿拉不敢说谎话,曾家姆妈是热心人,侬一定要帮帮忙。”
曾家姆妈沉吟一会,心想这事应该是真的,不然谁家会收留一个没关系的孩子啊,自家的孩子都快养不活了。拿乔的也差不多了,就说:
“你们家老赵我是相信的,年年被厂里评为劳模,工作先进,思想觉悟高。我这里先帮你们出一份证明,让阿哲先把临时户口报上,但以后老家的身份证明还是要补办,这样手续才正规齐全。晚上你到我家来拿证明,白天居委会人多不方便,怕别人说闲话。”
“好的好的,谢谢曾家姆妈的帮忙!阿哲老家的身份证明也一定会补办,侬放心。”外婆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居委会主任。
“叔婆,谢谢您!”刚才的一幕阿哲都看在眼里,对外婆非常感激。
外婆摸摸阿哲的脑袋,说:“只要阿哲能好好的,这些都没什么。”
“叔婆,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孝敬叔公叔婆。”阿哲红着眼眶,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才能遇到这么好心的一家人。
“好,阿哲真孝顺,我和你叔公等着呢。”外婆笑得很开心。
清玉这才想起自己脑子发昏了,这个时代对人口的管制非常严,记得小时侯经常会碰到派出所查户口,三更半夜把人从床上折腾起来,没有在户口薄上的人会被严格盘问,说不清身份来历的会被当流窜犯抓走。幸好阿哲是孩子,而且也编造了合理的身份来历,看来以后还得想办法补办乡下的身份证明。
S市的治安在国内算得上好的,这和政府的眼睛:居委会大妈的热情分不开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放过任何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及任何一处疑点,只要有外来人口,不出半天,就会有人上门询问,这治安能不好吗?
曾经有个无业居民,没有收入还天天吃得好穿得好,结果就被人举报了,说他是小偷,理由是收入和支出不配比,有作案的嫌疑。不管事实的真相是什么,在这个时代就不能做超出平均水准的事情,这是血的教训。清玉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更加警惕万分,她可不想给自己的亲人带来麻烦。
纵观历史,没有哪个朝代能做到象这个时代一样,民众的思想和生活完全被掌控。古代也有限制移民,如明代时任何人背井离乡都必须持“路引”,严密的户籍制度把农民牢牢地束缚在乡土之上,农民寸步难行只能安土乐耕向政府纳税服兵役。但人家没有限制粮食布匹住房,只要有钱就饿不死冻不死。而这个时代任何东西都要按计划定量供应,粮食定量每人每月27-31斤,买米光有粮票不行,还得带购粮证,到家里附近指定的粮店购买。买啥都得凭票,只有蔬菜和酱菜不要票(但只有在国营店里才能买到货)。居民外出需提供介绍信及全国粮票,否则就没地住没饭吃,未经政府许可的人员流动后果相当严重。
清玉前世曾经就知青下乡问题问过家中长辈:乡下那么苦,知青可以不去呀?
答案是:知青首先是被街道居委会和暂时不下乡的“红卫兵”们采用疲劳战术“动员”;再是父母单位领导动员;再不识相就把父母工作停职、家中粮油关系冻结,到这一步知青总不能眼看着一家子饿死,只好乖乖就范。
古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看来这个时代的人与鸟是一个级别的,清玉无比庆幸自己没有经历过那个疯狂的年代。
当时下乡知青总人数达到1700万,占当时城市人口的十分之一,全国城市居民家庭中,几乎每家都有“知青”下乡。政府指定的“知青”点,通常是边远地区或经济落后、条件差的地方。对于男知青来说,吃苦受穷而已;对女知青来说,就不单是吃苦受穷了,失去了家庭的保护,贫困的农村将是她们的恶梦。城市里长大的有文化的漂亮的15-16岁初中女生,落到农村没文化的粗俗老光棍手里,结果可想而知:强女干、诱婚、逼婚、为分配工种和回城用肉体作交易(后世的潜规则从这里开始)。数百万下乡女知青,清白的不清白的,到最后在别人眼里都没有区别了,而这段屈辱的人生经历将伴随她们终生,造成其心理上的巨大伤害。受到法律严惩的犯罪分子只占少数,多数则因为没有被举报而逍遥法外,因为女性受害者怕报案会影响自己名声只好选择隐瞒。多少城市男青年失去了自己妻子的**,埋下多少家庭隐患。
世事变幻风水轮流转,当到了经济发展、亿万农民进城打工时,又轮到农村打工妹受骗上当或为利益出卖自己,最后带着千创百孔的身心回乡嫁人,多少农村男青年将为此买单,埋下多少家庭隐患。
难怪古代社会要把女儿藏在自家后院里,这样既保护了自家闺女也保护了自家儿子的权利,不是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