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时下驭马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学的,就像春秋战国时期,御者,君子也,它本身代表着一定的地位,并不像影视剧中是个人都会骑马,女子、平民都不可能接触到这些,陆九会也是得益于他未败落前殷实的家境。
可是——
这些都不能够成为理由!
如此重要的代步工具,她不学会如何能甘心?
陆九无法理解她,称之为强迫症也好,那是极度的缺乏安全感带来的心底深深的执念。
她不愿放弃任何一个可能对她有益的机会。
在前世,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在孤儿院那种僧多粥少的地方依然能够脱颖而出,获得了双博士学位,在荣誉的背后她付出了多少只有自己知道。
如今,那个光鲜的颜家三小姐名号的表面下不过是个为官家所鄙视的商户女,偌大个颜府在历代努力下财富无数,却也因官家的插手摇摇欲坠。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日夜胆战心惊。
为了多学一项技能,她只好——
“听说爷爷那边的仙草天天寻你,想要与你花前月下轻言细语你侬我侬来个小厮丫鬟版的才子佳人,可惜你不解风情总躲着她,前些天她还来询问我你的去处,看来我是该告诉她的。”颜子悠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道。
陆九清秀的脸庞一僵,打了个寒颤。
他不是柳下惠,能够坐怀不乱,来追求他说明他很有魅力,只是…能不能不要是这个身材肥胖年过二十五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那个…小姐…”
“唔…也许我该让她换个方式,比如霸王强上弓什么的。”估计她是十分乐意的。
“……”
他仰头望天,欲哭无泪。
…
陆九垂头丧气地妥协,他之所以觉得怪异是因为家道未败落前接受的是正统的教育,时人行事也大多中规中矩,哪里见过小姐这般肆意妄为?但他忠于小姐也是毋庸置疑的,小姐做的这么些事情下来,不论过程怎样,结果总是不错的,因此他更倾向于相信小姐学骑术是出于某种考量。
他走上前,与看管马匹的人交涉几句,从袖中摸出点碎银子递上去,对方立刻眉开眼笑,遵照吩咐牵出一匹通体纯黑的马。
颜子悠迫不及待地转个弯到一处无人的空地,盯了马儿一眼,咬咬牙左脚踩上马蹬,右手抓住后鞍桥右侧,脚尖下压,右腿快速跨过,刚有些庆幸上马之顺利,马儿突然一阵嘶鸣,前蹄高高抬起,一时不备,颜子悠险些栽下。
幸而陆九眼疾手快,伸手拉住缰绳,抑制住马的躁动,松了一口气,徐徐道:“小姐勿要心急,上马时不要触及马体,否则马会吃痛。”
颜子悠恍然,之前她确实是不小心碰到了下马肚子的。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缰绳,控制着马前进,身子却不自主地僵直,随着马一颠一颠,一阵疼痛,这马颇傲,难以让它随着她的心意转弯。
时间一长,即使有陆九从旁护卫,她也已经摔了好几跤,她苦笑了一下,不用看也知道,大腿内侧一定磨破了。
陆九安慰她道:“初次骑马到这个地步,小姐已经做得很好。”
顿了顿,想起自己教导的职责,认真地道:“马传给人的信息不一样,马对人的认可度也不同,这个也可以被称之为马感,小姐要放松些,通过动作将你的意志传达给它,另外要随着马的节奏点一下支撑一下,这样就不会觉得颠的太难受了。”
颜子悠点点头,看看身下令她屡次受挫的马,眼里闪过一抹坚韧,桀骜不驯如它,自己又何尝不是?
这抹光被陆九收入眼中,脸上赞服之色愈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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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上弦月微勾,云疏浅淡,于那幽暗密林处投下朦胧的树影,交横相错,似万里黑锦上斑驳的灰迹。
夜风拂过,发出飒飒的声响,一片幽静中竟似厉鬼的低泣。
人云,时也命也。
这不——
一道纤细的黑影从草丛中站起,懒意洋洋地提起裤子,睁着朦胧的双眼迈步往临时搭起的帐篷走,边走边还打个哈欠,手往袖子里缩。
可刚走近自己的帐篷,那黑影,不,颜子悠就是一愣,摇曳的烛火在帐篷上映出几道人影,个个身材高大,于动作之间一截寒光闪闪的剑露出帐篷之外。
剑?
不对!颜子悠一个激灵,所有的瞌睡刹那间不翼而飞。
大半夜的,这些人跑来这里干什么?
她看向周围,白日里狩猎结束,因天色已晚就按原定计划在这里搭帐篷住一宿,三氏族不待见颜府,她也不想自讨没趣,便找了个角落住宿,离众人有一段距离,但也不是很长,可现在看来,这附近竟是空无一人,连她带来的护卫也不见了踪影,明明她出来小解时还在的。
几乎立刻的,她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
一个把所有人引走杀掉自己的圈套。
是谁干的?她恨恨咬牙,瞬间转身就往草丛里跑,脑子里乱糟糟的,但仍有一丝清醒。
是杨潇?还是三氏族联手所为?还是她那愚蠢的四弟?
他娘的怎么有这么多人可能欲置她于死地?
来不及感叹自己树敌良多以至于排查不出敌人,但她有一点很清楚,就是她颜子悠可以用话语挤兑挤兑人,可以在光明正大的场合把黑的翻成白的,可对上这帮手持长剑杀人不眨眼的人是一个照面就得倒下。
她得逃命!
在草丛间弓身前行的目标很明确,很快,她就看到了拴在树上的那匹白日里的黑马,她跑过去,解开缰绳,翻身跨上,却不防马儿仰起脖子就是一声嘶鸣。
这声嘶鸣在深夜里是如此嘹亮,颜子悠暗骂一声,就听到那帮黑衣人吵嚷着“找到啦!”“在那边!”以及纷乱的脚步声和马蹄声。
远处已经看到马上的火光,显然是已经发现了自己。
颜子悠慌不择路,驭马又不纯熟,在狠狠抽了几鞭之后,马儿就疯狂地冲上一条山路,逐渐不受颜子悠的控制,颜子悠无法,只得伏在马背上,避开沿路阻碍的枝杈,想着莫非今日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