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爹端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忽然，他睁开眼睛，盯着前方。
屋子中间出现一个黑色的小圆洞，圆洞渐渐撑大，四个人从里面陆续走出。
第一个出来的是林长老，他瞧见王老爹之后，脸上先是有几分疑惑，然后仔细将王老爹打量一番，惊叫：“门……”
王老爹抬手制止：“林师弟，有些称呼不宜再用。”
林长老叹了口气：“王师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老爹微微一笑：“隐居而已，在哪不是一样。”
林长老神情复杂，黯然无语。
陈长老拱手问道：“阁下真是凌五门的王湛先生？”
王老爹说：“正是。”
陈长老客气地说：“在下坤元教陈忠，负责调查此案，得知先生当时恰好就在附近，所以想要从您这里了解一些线索。”
对方如此有礼，王老爹也不会失了礼数，轻轻点头：“好说。”
“既然这样，能不能随我们走一趟？”
“没问题。”
陈长老侧过身，抬起手臂指向空间裂口，说道：“请！”
王老爹飘起来，直接飞进空间裂口，陈长老等人也陆续进入，林长老最后一个迈进去。
黑色的洞门收缩消失。
烛光下，屋子里有些昏暗。关成跪在垫子上，静静地望着三口棺材，一动也不动。
旁边，王老爹的身影浮现出来，由虚变实。他低头看一眼发呆的关成，轻轻摇头，说道：“小成啊，咱们该走了。”
过了一会，关成才回答：“再让我多待一会吧，明天就再也不能陪他们了。”
王老爹轻轻一叹，缓缓点头说：“好吧，那就再等一会。”
自九十九口人遇害到现在，已过了三天，明天一早这些人便要下葬。
关成从县城回来以后，就一直在给程叔他们守灵，昨天中午到今天晚上始终没有休息。
王老爹曾劝他睡一觉，他却说睡不着，就这么一直守在程家，多数时间都跪在灵堂，有时去程叔程婶的卧室坐一会，有时去程小华的卧室坐一会。
此刻，他的眼睛又红又肿，想来已不知痛哭过多少次，只怕眼泪也哭干了。
就这么呆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爆开，发出一声轻响。
关成一震，回过神来，缓缓闭上眼，又缓缓睁开，起身说道：“咱们回去吧。”
“好，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再回来把这里收拾一下。”王老爹说着，手掌搭在关成肩膀上。
这一夜，关成在迷迷糊糊中度过，几次睡着，又几次惊醒，索性穿好衣服坐在床上，一直捱到早上。
阳光从北窗照进来，越来越亮，将屋中的黑暗照得越来越稀薄。
王老爹飞到前屋，飘在他面前，手里托着纸盒，里面装着在县城买的点心。
“吃点东西吧。”
关成摇摇头，王老爹无奈，只好将盒子收起，飘落在椅子上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关成连忙走到门口，将门拉开一条缝隙，看见一队人自东向西行走，从门前经过。
领头的是个民兵，八条大汉抬着两口棺材跟在他身后，再后面是长长的人群，都是遇害者的亲属，前面几个披麻戴孝，神情悲痛，哀声轻泣，后面的穿着深色衣服，垂首相随。
队伍两侧各有一排人跟着，都是生面孔，关成一个也没见过。他们统一穿着黑色的外衫长裤，同样是一身黑，穿在别人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但是穿在他们身上，却黑得肃穆，黑得沉重，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周围的一切都有阳光和色彩，而他们这一身就像是阳光与色彩无法到达的黑洞。
关成看到这些人，便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他们走远，才长长地喘了口气。
王老爹问道：“怎么？是不是看见那些家伙觉得很不舒服？”
关成点头，问道：“他们是谁？怎么瞧着让人心里闷得慌？”
“他们是地煞卫，也就是老百姓所说的地卫。”
“原来是地卫，我听人说起过，听说是皇帝的禁卫。他们也是修行者么？”
关成从小就听人说皇帝是仙人，坊间传言，皇帝身边还有许多仙人听他调遣，所以关成猜测地煞卫也是修行者。
王老爹摇头说：“不，他们都是普通人。但是他们都经受过特殊的训练，所以比寻常人厉害很多，而且他们还配备了一些特制的法器，依靠这些法器，有时候甚至能干掉修行者。”
关成惊讶：“居然这么厉害。”
王老爹点头：“是啊，很厉害，所以不能因为他们是普通人就小看他们。皇帝有三十六天罡卫，七十二地煞卫。其中，三十六指的是三十六个人，都是修行者。但‘七十二’指的并不是七十二个人，而是七十二支队伍。每支队伍人数不定，少的数百，多的上万，队长是修行者，其他则是普通人。”
“原来是这样。”
“天罡地煞卫相当于皇帝的眼睛和耳朵，负责在外面打探消息，收集情报。遇到实力弱的敌人，他们可以直接除去。”
关成好奇地问道：“那要是遇到强的呢？”
“哼，”王老爹轻轻一声冷笑，“强的他们当然对付不了，但是还有背后的皇族呢。皇族里高手如云，他们只要把消息传递回去，剩下的事情就不必操心了。”
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这次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要轻快。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医馆门前。
门缝被人影遮住，门板被轻轻敲响，关成连忙开门，见到里长，后面站着两排民兵，十来个青壮年汉子。
还有几个黑衣地卫站在不远处，脸上皆是一副傲慢的神情。
“小关啊。”里长笑着打声招呼，随即看见王老爹，连忙进门，拱手说，“王老爹，今天大牛他们的遗体下葬，我来跟您说一声。”
王老爹点头说：“知道了。小成也要跟着一起去，麻烦你帮我保护他的安全。”
里长一惊，显得有些迟疑，但是瞧见王老爹盯着自己，忙说：“好，我一定尽力保护他。”
王老爹见他神色紧张，便说：“不用担心，有地卫在呢，没有人敢动手。”
关成随里长走出去，外面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嫌弃，有鄙夷，有冷漠。
黑衣地卫也在盯着关成。
关成被他们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他能感觉到，那不是看人的眼神，而像是在看牲畜，其眼中透露出来的是高高在上的优越、自大、狂妄。
关成没有回避他们的目光，堂堂正正地与之对视。自己又没犯罪，用不着心虚，更何况自己已经是一名修行者，被修为高深的人物吓倒也还罢了，要是连普通人的眼神也害怕，那以后还混个屁啊。
见到他的表现，黑衣地卫脸上闪过一丝惊异，随即显得十分不快，自从来到这个破破烂烂的村庄，所有人碰到他们的目光之后都吓得畏畏缩缩，立刻回避，敢这么和他们对视的，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还是头一个。
“哐啷。”
里长除下程家的门锁，向壮汉们叫道：“进去吧，都小心着点。”
关成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看着被抬出的三口棺材，眼圈不觉红了。
里长安排一个民兵开路，十几个壮汉抬着棺材在前面走，其余的几个民兵护着他和关成跟在后面。
黑衣地卫有上面安排的任务，负责看管庄里的所有人，这其中也包括里长。
见到里长他们行动起来，黑衣人便自行分成两列，将他们夹在中间，一起朝着村庄西边走去。
医馆内，王老爹坐在椅中，缓缓闭上眼睛。
就在他眼睑合拢的瞬间，在某一片黑暗中，出现一点白光。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白色光点向下沉，向下沉……
忽然，白色光点激起一圈圈光纹，好像碰到一个看不见的平面。
白色光点穿过那平面，下面的世界便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个奇妙的空间，上有天，却不见日月星辰，下有地，但四面八方都看不见尽头，瞧不清天与地在何处相接。空间好像很真实，却又很模糊。
那一点白光化作王老爹的身影，轻飘飘落在地面。
地上刻印着两个规模很大的圆形符阵，直径超过十米。符文上光彩闪耀，表明这个符阵已经启动。
符阵中心，各有一株植物，外形与冬瓜很接近。但是，其瓜藤非常粗，绕在四五米高的支架上，垂下来的果实非常大，足有三米长。
果实外皮是半透明的，内部发出淡淡的光，透过瓜皮，可以看见里面有人形轮廓。
王老爹看看这两颗果实，面露微笑，喃喃说道：“一群后辈想要看住老夫，还差得远哪。”
距离符阵数十米外的地面上，有几口大木箱。
王老爹瞧瞧两座法阵，又瞧瞧远处的木箱，之后，朝着远离符阵和木箱的方向走了一段距离，默默伫立。
过了一会，一口箱子忽然凭空出现。
接着，第二口箱子出现。
然后，第三口箱子，第四口箱子……
如此，箱子陆续出现，前前后后共出现数十口，有大有小。
于是，在这个空间里，除了原有的两个法阵、几口木箱之外，又多出一堆大小不一的箱子。
王老爹轻吁一口气，嘀咕道：“差不多了，留得太少就该引起怀疑了。”
他朝那些箱子看看，又化作白色光点，朝上空飞去，直到在天空中激起一圈圈白色光纹，好像触碰到一个看不见的平面。
穿过平面，白色光点又回到之前的黑暗里，向上升，向上升……
最后，光点消失。
与此同时，王老爹睁开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