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九十天,当所有村民开始燃起希望,等待着粮草和疫苗抵达的时候,才忽然发现,时间越来越慢,日子过的越来越煎熬了。
没有希望的时候,死是解脱,而现在谁也不想死了,因为三个月之后,所有的痛苦都会终结。
可是仿佛玩笑一般,在第一个月的时候,村内又爆发了一场瘟疫。毫无预兆的,这次瘟疫比之过往的更加猛烈,不过三天,已经死了二十几人了。
“牲口该死的死了,该吃的吃了,这一带的草根和树皮也都扒光了,我们还能怎么办?”
村长的院子里,一个年轻人哭了出来,“还有二个月啊,我们怎么活过这二个月啊!!!!!”
村长咬着嘴唇,一句话也没说。
“老吴又带了些人去山上找吃的了,总会有办法的。”一旁的人这么说到
“隔壁村子呢?要不看看他们有没有吃的。”
“那个村子的人全死光了,发了病,一晚上全死了,现在外面只有死人,我们村子偏僻,瘟疫是最轻的。”村长叹了口气。
“不行,我等不下去了,再等下去就是死。”年轻人说完,第二天便离开了。
“他走不了多远的,这里方圆百里,除了我们这个村子还有活人,就什么都没有了。”那天村长望着他远去的身影,不住的叹着气。
此刻的修尘也好不到哪里去,右臂上的伤口因为条件恶劣发了炎,肿起很大一块,里面都是脓水,只要轻轻一碰,又痛又痒,让修尘恨不得把右手给剁了去。
母亲又端了一碗肉汤,这便是小修尘能活到现在的原因了,可修尘母亲却越来越瘦,她穿着异常肥大的衣服,全身上下已经全是骨头,脸上更是一片死灰色。
母亲坐在修尘身边,一大一小望着房梁。
“尘儿,你爹爹从前其实是个书呆子,我手绢上的诗便是他写给我的,你爹以前最怕的便是蛇了。”母亲轻声的说着,“结果呢最后他竟然成为了一个猎户!”
修尘搂着母亲,母亲的眼神里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色彩。
“那个时候呀,我体弱多病,老人说要吃蛇羹,你爹就要去捉蛇,可你爹那时候就是一个瘦弱的书生呀,看见蛇还会发抖,可你爹爹还是去了。”
“以前吴叔便是我们村里的猎户,负责给村里人打猎,你爹便向他讨教了如何抓蛇,之后三天他便独自的上了山。那天我担心的不得了,生怕他出意外,但没想到他竟然抓了整整一袋子蛇。连吴叔也夸他有胆量。”
“后来,吴叔年纪也大了,村子里也需要新的猎户,吴叔自从那次捉蛇事情后,便对你爹很是赏识,想要把衣钵都传给你爹,那一年正逢科举,而我怀上了你,你爹爹便放下了书本,做了一名猎户。”
“娘!我会和爹一样,一直守护着您!”修尘也轻声说着。
“尘儿乖,娘知道你一定会变成你爹一样的男子汉,但娘恐怕等不到那天了,娘在厨房的地砖下藏了些树皮和草根,你饿了就吃一些,但别让外人看到。”
修尘的母亲声音又轻了些
“娘要去见你爹爹了,尘儿,要活下去,活下去,你便是爹爹和娘的希望。”
修母的声音渐渐微弱,眼中的神采散去,缓缓闭上。
修尘紧紧抱着母亲,却发现她已经没有了呼吸,母亲虽然穿着长衣,但身体的异样终是被修尘发现,扯开她袖袍,内里是一道道狰狞的伤口,里面的血已经干了,她手臂上的肉已被生生刮去,只剩白色的骨头,看到这里,修尘忍不住放声大哭。
他终于知道那肉汤是用什么做的。毕竟他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当时想的太少,但这一刻他心中满是悔恨和痛苦,眼泪滑落,他不停的干呕,但无论如何悲伤,母亲却已经不在了。
修尘跪在床前哭了很久,但悲伤依然无法平复,母亲也离开了自己,第二天,村子中央,母亲静静的躺在杂草上,望着火焰将母亲的身体吞噬,修尘只是默默的跪在地上,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就在此时,村口来了一批人,他恍惚间听到他们在说,吴叔死了,他在悬崖上发现了一些可以吃的蘑菇,结果一不小心一脚踩空,坠崖了。
这一天过后,村子里便又多了两个孤儿,小月在不停的抽泣,修尘牵着的她的手,对着她说,“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他在心里也发了一个誓,再也不会让身边的人被夺走。谁也不行!
时间不停的过去,转眼间,又是一个月。
可是村子的情况越来越糟了,本来村子有六十余户人家,可现在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也不过几十个人而已了。
而眼下,粮食是怎么都找不到了,吃不饱就容易生病,生病会虚弱,虚弱便容易染上瘟疫,修尘的右臂更加的糟糕了,炎症让他发起了低烧,多亏了小月照顾,但继续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一个月。
“我们怎么办?可以吃的都吃了。再这么下去,人都饿死了,粮食来了有个屁用。”
这时,突然有一个村民慌慌张张的敲开了村长家的门。
“吴老铁疯啦他疯啦,他把隔壁的张寡妇吃啦,村长你快带人来啊。”
“你说什么?”村长拉住。
“我看见他把张寡妇拖进了他家,说什么老弱妇孺都是拖后脚跟的货,还不如当粮食吃了。村长啊,你赶紧带人去吧。”
村长立刻带了三四个人去吴老铁家,撞开吴老铁的院门,一阵肉香便由鼻孔吸入五脏,众人都咽了口口水。
吴老铁此时正端着一碗骨头汤,众人闯入家中他也不看一眼,只是忘我的捧着手中的瓷碗,一口一口不停的喝着汤汁。
所有人又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寂静的空气中只剩下吞咽声。
“你。。。你把她杀了?”虽然已经知道结果,但村长还是问了出来。
吴老铁并没有回答村长的话,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兴奋,他满足的舔着嘴唇,露出一抹邪恶的笑容。
“你们不想吃么?”
邪恶这东西,当他萌生而出的时候,你很难将他遏制住,人性或善或恶,都只是一念之间。
吴老铁的话向一根导火索,点燃了眼下几人心中的贪婪与恶火。
于是他们忘记了人性,也不在乎唇齿间咀嚼的是什么,他们只想活下去,而眼下唯一可以支撑他们活到下个月的,便只有吃人了。
接下来的这个月,才是真正的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