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分正是雨水无休的时节,淅淅沥沥的小雨滴滴答答的落了几天,难得停了几个时辰,然天空却越发阴云密布,似乎正在酝酿一场倾盆大雨。
楚凝玥静静的抬头,乌云下几只云燕在华丽的离王府上空飞旋,洁白的羽毛上微微沾染了雨水,让以轻巧著称的云燕飞行略显吃力。它们盘旋在天空中却始终没有飞出离王府的范围,也许,它们是迷失了巢穴的方向,也许,它们与她一样,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家。
“小姐……”锦瑟轻轻扯了扯楚凝玥的手,可惜楚凝玥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房间的门,那是她的房间。
一只素白的手拉着披风,抵挡四面八方向她袭来的寒风,风拂过她湿润的发丝却带不走一丝水汽,反而将头发吹的更湿。头发湿哒哒的垂在脸颊两侧,映衬的本就雪白的肌肤更加惨白,白的几乎透明。与之相反的是她的唇很红,如沈家那场灭门大火一样火红而决绝,仔细看,才发现那是她紧咬着唇而涌出的血液将唇染红了。
另一只手自然垂下,素白的手却紧紧握着一个黑色的包裹,包裹中不时滴出鲜红的血液。
“小姐,不要听了!”锦瑟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恳求,却得不到楚凝玥的一丝回应。她只是安静的站着,听着,想象着那对此刻在她房间中翻云覆雨的男女是什么表情。
那个男人,是她爱了十年,盼了十年,说过要娶她的爱人!
那个女人,是她养了十年,护了十年,疼惜至极的亲妹妹!
她的房间内,男欢女爱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似乎是故意要她清楚的听见一般,然后楚凝玥听见了妹妹略带柔美的声音怯怯的问离王:“姐姐知道了怎么办?她会很生气,会杀了霜儿的。”
男人的声音随即响起,完全不同于她所熟悉的语气,却是她最熟悉的嗓音,她能听出男人的情意绵绵和小心翼翼:“她只是杀人工具而已,你见过那个男人会对工具感兴趣的吗?”眼神微微一闪,楚凝玥的嘴角上扬,拉出一个好看却让人心疼的笑容。工具?原来十年陪伴她在他眼里就只是工具?没有思想只会替他杀人的工具?
紧了紧抓在手里的黑色包裹,楚凝玥忽然想起一个月前,他让她灭了沈家三百二十六口人的时候对她所说的话。
那时他说,阿玥是他君阡陌此生最得意的杰作,他要娶阿玥为妻!
那时,她傻傻的信了。
“吱呀。”她房间的门在许久之后被打开,那时的楚凝玥双腿已经麻木,却倔强而笔直的站在那里,在门打开的刹那与开门人的眼眸在空中交汇。
两个人的眼神皆是平静如水,不是没有思绪,而是两人的城府都太过深沉,除了相伴十年的对方没人能窥探到他们的心思,然而,楚凝玥没有在他的眼里看见愧疚,君阡陌也没有在她眼中读到责备。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可还顺利?”一如既往的话语,与以前一样,且只字不差。
“阿玥何曾让你失望过?”楚凝玥嘴角划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无懈可击,却笑意不入眼底。
君阡陌几不可查的蹙了一下眉,也许只是楚凝玥虚假的笑容让他不舒服而已。他静静的看着楚凝玥,不同于楚凝霜的柔美,楚凝玥的面容带着一丝在其他女人身上看不到的英气,特别,却少了女子该有的味道。
披风下的她纤长却不纤细,挺拔却不柔软。紫色的衣裙下是伤痕累累的身躯,十年,她为他杀了太多人,也树敌太多,但她从未要求过什么。
“哗啦!”天边闪电不断,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在天空沉淀多时的厚重云层终于托不起逐渐聚集的雨水,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楚凝玥看到君阡陌的嘴唇动了动,他的声音混合着隆隆声传入她的耳中,仿佛要将她耳朵震聋:“我要娶霜儿为妻。”
楚凝玥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但那只拉着披风的手却不自觉的紧了紧,指甲穿破皮肤她却毫无感觉。本就惨白的脸色退去了最后一丝红色,眼中的光彩也泯灭无踪:“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有件事情想亲自告诉你,我想让你第一个知道,也想第一个看到你的表情。”
“什么事情?”
楚凝玥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有液体留下,君阡陌微有错愕,这大抵是十年来他第一次见到她哭。
“君阡陌,我怀孕了。”楚凝玥的声音那么小却带着那么多的喜悦。
君阡陌静静的看着楚凝玥,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也没有多少吃惊和诧异,平静的仿佛楚凝玥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啪。”屋子里传来微弱的声响,君阡陌紧张的看了眼房中的女子,然后就这样急忙冲进房间,留下落泪的楚凝玥独自站在原地。天空顷刻间洒下漂泊大雨,将万物淋个通透,也让楚凝玥分不清脸上温热的液体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屋子里的女孩小鸟依人的蜷缩在君阡陌怀中,揉着红肿的脚踝直喊疼,君阡陌轻声安慰着显得有些不知所措,那是楚凝玥从没见过的失态模样。其实此刻楚凝玥的肩胛骨处的箭伤已经崩裂,触碰到雨水火辣辣的疼,可终是比不上心痛。
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女孩抱起,君阡陌径直从楚凝玥身边走过却连正眼都没有,一瞬间便以消失在楚凝玥的眼中。
看着离去的背影,楚凝玥想离开这个小院,可惜早已麻木的腿根本无法满足她的想法,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然后整个人躺在地上,失去知觉。
黑色包裹中沈家家主的头颅滚落出来,他的脸对着楚凝玥的方向,致死未合上的眼睛瞪着楚凝玥,似乎在嘲笑她。她为他杀了沈家一族,却抵不过她妹妹蹙眉喊的一个“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