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是被我们害成这样的，我为什么要和你回来！”我想要逃脱他的钳制，却是枉然。
“你想要去忏悔，我陪你，但你别想后悔，更别想离开我！”他一把拽起我，拽着我下了楼，他怒气冲冲的拉着我进了夏岚的房间，华佗正在给夏岚看病。
张叔和张嫂站在一边，满是担忧。见我们进来：“少爷……”
砰的一声，尹伊辰拉着我跪在了地上，他死死攥着我的手。
“少爷，小雨！”张叔、张嫂大惊，拖着我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张叔、张嫂，你们先出去，没我的允许，不要进来。”尹伊辰冷声说道，张叔张嫂一怔：“少爷，你们这是干什么？”
“出去！”尹伊辰怒吼了一句，张叔不再说什么，拉着张嫂出去了。
“我们就一起跪着等妈醒来。”尹伊辰说道，我没有任何的反抗，只呆呆的望着夏岚。
华佗给夏岚做完检查才转身，摘下听诊器：“她是太过激动造成的休克，已经没有危险了。小雨，伊辰，你们还是起来吧，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如果醒过来看到你们都跪在她面前，我担心她还会晕倒，到时就麻烦了。”
“说完了，你也出去。”尹伊辰依然口气不善的说道，华佗没有再进一步：“好好，你们喜欢跪就跪吧，我先出去睡会儿。”华佗拉开门出去了。
房间内一片安静，我和尹伊辰跪在地上，夏岚还昏睡着。
我一句话也不想说，也不想动一下，心已经变得死沉死沉的，他也一句话都不说。
黎明破晓的时候，夏岚的手指动了动，我瞬间瞪大双眸，抓住那双给我最为温暖的手，嘶哑的叫道：“妈……妈……”
夏岚的手指微微动了几下，她慢慢睁开眼，触及到我，那一片温柔即刻变成一片冰冷，我攥着她的手，泪流满面：“妈，对不起，妈，对不起！”
“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怎么可以爱上辰儿，爱上你哥哥！走！”夏岚吃力的推开我，她眼中蓄满泪水，尹伊辰抱住我：“我不是她哥哥，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妈，我爱她，四年前我就爱上了她，如果你恨就恨你儿子好了，是我一直不放开她，是我强硬要她和我在一起。妈，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求你成全我们，这是儿子对你唯一的请求。”
“我的女儿爱上我的儿子，你们还要让我接受，接受我的女儿变成我的……儿媳！小雨，你真让妈妈好难过，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不是说你要忘记辰儿！妈妈是那么相信你，可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夏岚捶打着我，眼泪飘落，尹伊辰将我护在身下，夏岚的巴掌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妈，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哭得精疲力竭，只能重复着无数的对不起。
“我怎么会有你们这样不知羞耻的儿女！”夏岚也哭得倒不上气儿来，门被推开，张叔张嫂还有华佗都涌了进来。
“太太，太太！”张叔扶住夏岚，“少爷，你们快出去！”
“夏阿姨，你不要打伊辰和小雨了，他们心里的苦，你从来都不知道！伊辰，你们先出去，别再进来了，她不能再受刺激了！”华佗蹲下对我们说道。
我摇着头：“我不走，我不走！”
“太太！”张叔一声惊呼，夏岚再次晕厥过去，华佗拽开张叔，低头抢救着夏岚，尹伊辰放开我也奔到床边，华佗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不行，要马上送她去医院，马上！”
尹伊辰脸色瞬间苍白，他抱起夏岚：“妈，妈！”
随即抱着夏岚冲了出去，华佗也跟着跑了出去，张嫂扶起我：“小雨，你快起来，我们也快去医院！”
“张嫂，是我，是我害死了我妈，是我……害死了……她。”我的头一晕，就不省人事。
耳边传来张嫂的呼唤，我才感觉被人从泥潭里拽了出来，我睁开眼见到张嫂略显焦急的脸庞。
“张嫂……”我有些难受，猛然想起夏岚，我噌的坐起抓住张嫂：“我妈呢，我妈呢？”
“太太，太太在医院。”张嫂支吾的回答。
“妈！”我连鞋也没有穿，跳下床拉开门就跑下楼，张嫂在后面追着我：“小雨！”
我胡乱套上鞋子，张嫂一把拉住我：“小雨！”
“我要去找我妈！”我喊道，张嫂拽着我的手臂：“张嫂和你一起去！”
我点点头，张嫂换了鞋，将一件羽绒服披在我身上：“穿上！”
“张嫂，我们快走！”我抱着羽绒服拉着张嫂就跑了出来，外面天已经大亮，太阳都升到了正中央。
打了一辆出租直奔医院，张嫂握着我的手：“小雨，太太不会有事，你先靠着张嫂，就不怕了。”张嫂拉过我，我靠在她怀中：“张嫂，我妈不会有事！是我，是我气她出院的！”
心中的恐惧在无限的扩大，张嫂拍着我：“太太会好的。太太那么疼爱你，她不会生你气的。”
到了医院，张嫂给张叔打了电话就带着我去了四楼，一眼便看到在门外站着张叔。
“妈！”我朝着病房跑去，张叔一把拦住我，声音有些哽咽：“小雨，你等等，现在老爷和你老姨在里面。”
“为什么要让我等！我妈到底怎么了！张叔，我妈到底怎么了！”发现张叔的异常，我失控起来，大声的问道。
“太太，太太……”张叔的手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跳似乎顷刻停止了，我似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我妈……怎么了？”
“你妈妈没事。”身体被猛的转过来，华佗扶着我的肩膀说道，我又转头看向张叔，张叔点头：“对，太太，太太没事，我太担心了。”
“我不信，我不信！你们不说，我自己进去！我妈不会有事，她不会有事！”我想挣开华佗，他拽着我不放，厉声说道：“小雨，你冷静点儿！阿姨不会有事！”
病房的门开了，夏如和尹国城出来了，夏如扶着尹国城看了我一眼，夏如轻声说：“小雨，进去吧，你妈妈要见你。”
华佗放开了我，我推开门，就看见夏岚躺在病床上，打着氧气，心电图不规则的走着。
“妈！”我扑倒在夏岚身边，她露出一个极为脆弱的微笑，心脏皱紧，我握住她的手：“妈，小雨错了！妈，只要你好起来，我就离开尹伊辰，永远不再见他！妈，你听到了吗？”
“小雨……”夏岚低声唤着我的名字，她的嘴微张着，我听不到她说什么，我俯身在她身边，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妈，小雨在，小雨在！妈，你想说什么？”
“小雨……对不起，是妈妈不知道你心里的苦，如果，如果不是你无法忍受了，你根本不会丢下妈妈一个人离开。”
“妈！”我贴着她的脸，“妈，你别说了！只要你能好，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好，妈妈就好。小雨……”夏岚叫了我一声，半天才说话：“你很爱你哥，是么？”
我全身一僵，脑袋随之一片空白，我猛得摇摇头：“不是，妈，我不喜欢他，从现在起，我不喜欢他，我不爱他，我不会再见他！”
夏岚微微摇头：“张叔，张叔都告诉妈妈了，你们四年前就相爱，如果不是妈妈出事，你们也不会分开。也许，这……就是命吧。小雨，你喜欢辰儿，你就和他……在一起吧。”
“妈，你在说什么，我说了我不会和他在一起了，我真的不会和他在一起了。妈，我只求你好起来。”
她揉着我的脸：“妈妈……一直希望你和你哥相互照顾，希望你们会像兄妹一样。现在……我才知道，是我让你和辰儿都陷入了痛苦之中。小雨，妈妈不会反对你和辰儿在一起了，妈妈还希望你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永远不要再分开。答应妈妈，你们要相爱一辈子，替妈妈照顾好辰儿，给他一个幸福的家。”
“我不要他，妈，我不要他了，我只要你，我只要你……”我哭得泣不成声。夏岚揉着我的耳朵：“小雨，你是妈的女儿，妈只希望你快乐幸福。去和……辰儿结婚吧，我希望看到……你们结婚。他爸爸已经同意了，夏如，夏如还要给你们婚纱呢，她以前是学设计的，她一定会让你做最漂亮的新娘。小雨，和辰儿去结婚吧。”
“妈，我不要结婚，我谁也不要！”我死死的抱着她，夏岚拍着我：“小雨，我欠……辰儿的太多了，这是他对我唯一的要求，妈妈，妈妈又怎么舍得你伤心难过一辈子，你还要替妈妈照顾他。小雨，你们……去结婚，妈妈想看你们的结婚证。”
我哽咽着，摇着头，张嫂扶起我，我硬抱着夏岚不放，她劝道：“小雨，你就满足太太的心愿吧，去和少爷……结婚，听话。少爷，就在外面等你。”
“我不……”我摇着头，夏岚忽然咳嗽起来，我抱住她：“妈！妈！”
“小雨，你连……妈妈的话也不听了吗？妈妈只希望你可以……做到这件事。”她脸色惨白，我点着头，眼泪迷蒙：“妈，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现在就去和尹伊辰结婚，我们马上去结婚。”
扑通一声，张嫂叫道：“少爷！”
“妈，辰儿错了！”尹伊辰跪在夏岚的面前，夏岚伸着手，尹伊辰握住他的手，“辰儿……”
“妈，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尹伊辰握紧她的手，泪落了下来，夏岚摇摇头，她拉着他的手，又拉着我的手扣在了一起：“是……是妈妈错了，辰儿……带小雨去结婚，你答应妈妈，要给小雨幸福，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抛下她一个人。小雨，其实最怕一个人。”
“妈，我什么都答应你，你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我只觉得脑袋要爆炸了，夏岚每说一个字就抽打着我的神经。
“辰儿，小雨，你们去结婚，妈妈等着你们回来。”夏岚露出脆弱的笑容，张嫂拥着我和尹伊辰：“少爷，小雨，你们快去结婚吧，听太太的话。”
尹伊辰望着我，一字一字的说：“我、们、去、结、婚。”
他拉着我，就像从地狱中出现的撒旦一般，我被他拖着。他将我塞进车里，迅速的发动车子，车子就飞了出去。
“我们不能结婚！尹伊辰，她不会有事！我们不能结婚！”我摇着他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车开得飞快。
“我们不能……结婚！不能！”我揪着他的衣服说，“是我和你害死了她！妈是被我们害死的！”
车子猛然停住，尹伊辰拉开门，将我扯出来，拽着我朝民政大厅走去。
“不要，不要！”我歇斯底里的喊着，尹伊辰掐住我的肩膀，黑云压顶：“这是她最后的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我们结婚！”
最后一个……愿望，我捶打着他：“不是，这不是！尹伊辰，你说过她不会有事，你说过……，你怎么能不守诺言，你怎么能让她有事！”我靠在他怀中凶猛的哭起来。
大年初二，夏岚病危，我和尹伊辰结婚了。
给我们照相的人打量着我们：“你们真决定好了，要结婚？靠近点儿。”
我靠近尹伊辰，我和他都面无表情，眼神有些空洞，啪的一声，我们的结婚照片就照好了。
“好了，拿着吧，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夫妻了，新婚快乐。”办证的人将结婚证递给了我们，笑脸盈盈的。
我接过那红色的结婚证，却觉得像是摸一块炙热的石头。
尹伊辰拉着我走了出来，冬日的阳光还十分的温暖，可是我和他却像坠入冰窖一般，我捏着结婚证：“我们……结婚了，妈会看到。”
尹伊辰拉着我奔进医院，他狂摁着电梯，但电梯就是不下来，他一拳砸在了电梯的按键上，我仿若听到一阵哭声，心底就像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妈！”
我甩开尹伊辰，顺着楼梯跑上去，终于到了五楼。
哭声越来越大，我停在五楼双腿不能再动弹一步，“妈！”尹伊辰嘶喊了一声，朝病房就奔过去。
“妈，妈……”眼泪哗啦啦的往外流，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过去的，张嫂、夏如正趴夏岚身上放声大哭：“太太，太太！”
“妈，妈！”泪，顺着他的脸滑下来，尹伊辰跪在了地上，抱着夏岚痛哭失声。
“妈……”结婚证顺着我的手滑落，我顺着门瘫坐在地上，只觉得世界崩塌。
小雨，妈妈想要你们幸福。
砰的一声，我昏倒在地上。
妈，没有你，我又怎么能幸福！
我又不知道昏倒了多久，梦里全是夏岚，她抱着我，亲吻着我。我左手牵着她，右手牵着爸爸，甜甜的笑着：“爸爸，妈妈，小雨想去游乐场！”他们抱起我，吻着我的脸颊：“好，爸爸妈妈陪小雨去游乐场坐过山车。”
“妈妈……一直希望你和你哥相互照顾，希望你们会像兄妹一样。现在……我才知道，是我让你和辰儿都陷入了痛苦之中。小雨，妈妈不会反对你和辰儿在一起了，妈妈还希望你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永远不要再分开。答应妈妈，你们要相爱一辈子，替妈妈照顾好辰儿，给他一个幸福的家。”
“妈，你在哪儿，妈……”我在一片黑暗中徘徊，我大声的喊着。
“小雨……”身后传来夏岚的声音，我回过身看到夏岚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穿着那身红色裙子，头发高高的挽起，唇角带着永远不会逝去的温柔笑容。
“妈！”我想要跑过去抱住她，却一动不能动，身体像被钉子定住一般，我记得大喊：“妈，你不要走！妈！”
“小雨，原谅妈妈没有等你们回来，因为妈妈知道你们一定会实现妈妈的愿望。你和辰儿是妈妈最在乎的人，你们幸福，妈妈就会幸福。小雨，妈妈以后不能再陪在你们身边了。小雨，妈妈欠辰儿的太多，只能由你代替妈妈去爱他，疼他。小雨，好好照顾自己，妈妈知道其实你有过很多害怕、犹豫，妈妈希望你可以变得真正坚强起来，不要再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只有你去爱别人，别人才能去爱你。小雨，记住妈妈的话……”夏岚的身影慢慢消失，我歇斯底里的喊着。
“妈！”我从床上落下来，触及的是一片的冰冷。
“小雨！”张嫂闻声过来，“快起来！”张嫂扶起我，我没有任何的知觉，拉住她：“我妈呢？她醒了没？”
“小雨……”张嫂大惊失色，“小雨，你怎么了？”
“我妈还在睡吗？该吃晚饭了，我去叫她。”我看了看窗外，只认为夏岚在睡觉。
“小雨，你到底怎么了？别吓张嫂！太太，太太已经……”张嫂又开始哭起来，我抓着她的胳膊：“我妈怎么了？我妈说她要和我一起回去看爸爸，张嫂，你帮我们订车票吧。我去问问回去应该带些什么。”
“小雨……”张嫂怔怔的叫着我的名字，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尹伊辰闯了进来，他喘着粗气站在门口，一把握住我的肩膀满眼的焦急：“你刚才怎么了？”
我像刺猬一样推开他，“害怕”张嫂看出什么，害怕“楼下”的夏岚听到什么：“尹……哥，我没事，我先下去了。”
尹伊辰注视着我，像要将我看化了一般，他还掐着我的肩膀：“你要去哪里？”
“哥，你干嘛，很疼！我想和我妈回老家一次，我想找她去商量商量。”肩膀被他抠得生疼，我抠着他的手，他像傻子一样望着我，语气中有了许多的不确定：“为什么要回去？妈现在正在睡觉，别去打扰她。”
“下个月……是我爸的忌日。她还在睡觉，都要吃晚饭了，她从来不会在吃晚饭的时候睡觉的。哥，是不是妈的病又犯了？她有高血压，医生说她不能生气！对，她是生气了，她……生气了，生……我们的气？”我像被闪电劈中了一般，抓着他的手臂猛烈地摇晃着：“她知道我们的事情了，是不是？所以她才会生气，所以她才会犯病！是我们把她气病的！尹伊辰，是我们把她气病的！她不会原谅我们，她一定不会原谅我！”
尹伊辰忽然用力抱住我：“不会……妈已经原谅我们了，她没有反对我们在一起。妈现在只是有点不舒服，所以早点儿睡了，还叮嘱我说不要去打扰她。”
“妈……原谅我们了？她……赞成我们在一起？你没骗我？”我停止哭泣，满怀期待的望着尹伊辰，他搂紧我：“对，她答应了，答应我们在一起。”
“我，怎么不记得了，为什么我不记得了？我还是去问问她吧！”我抓着头发，如何也想不起夏岚是怎么答应我和尹伊辰的事情的，尹伊辰搂着我不放，我推了推他没有推动。
“尹伊辰，你怎么啦？我快被你抱得喘不过气儿来了！妈答应我们在一起了，我要好好地跟她说说话，我们再也不会惹她生气了，是吧？”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痴痴的问。
许久，尹伊辰才放开我，捏着我的脸：“妈今天很累，我们让她好好休息吧。张嫂，你先出去吧，我陪着她就好。”尹伊辰对张嫂说，张嫂连忙点头，嘴角猛烈的抽动，很快的就走了出去。
“张嫂怎么了？我刚才看她就怪怪的。妈今天怎么了？我怎么睡到这个时候？”我又抓着头发，丝毫想不起我为什么会睡觉，今天又发生了什么。
“今天，我们刚回来，你累了在车上睡着了。”尹伊辰拉下我纠着头发的手，“妈等了你一天，也很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他拉着我到了床边，又让我躺下，给我盖严实被子，我伸出手摸着他的脸：“尹伊辰，妈真的同意我们在一起了，我再也不用叫你哥了？”
他握住我的手，俯身贴着我的额头低声说：“妈一点也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你再也不用叫我哥了……”
尹伊辰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我托着他的头想看个究竟，他却按住我的手，滚烫的额头始终贴着我。
有股压抑从心中升起，为什么我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我好像忘了什么……
“闭上眼睛。”尹伊辰忽然说道，我扑闪着眼眸望着他，他抬手关掉了灯，我和他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一丝极度的不安爬上来：“尹伊辰……”
他离开我，片刻后躺在了我身边，环住了我，头埋在我的颈部，不再有下一步的动作。我被他静静的抱着，想要侧头却因为他抵着我的脖子，让我无法面对他。
“尹伊辰，我们这样不好吧？被妈看到的话……”我轻声说道，想要离他远些，他的手搂得更紧，虽然夏岚同意我们在一起了，但我们这样“明目张胆”，也太大胆了点儿！
“妈……不会介意，她希望我们……这样。”尹伊辰的声音很低缓，我的脸立刻就红透了：“什……什么！”他不再说话，热热的气息喷到我的脖子处，痒痒的。
“尹伊辰，你睡着了吗？”
“嗯。”他用鼻子代替了回答，我抬手摸着他的脸：“尹伊辰，我会爱你一辈子，照顾你一辈子，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说完这话，我心中忽然撕裂了一般的疼起来。
你要爱他一辈子，你要照顾他一辈子，你们要在一辈子——夏岚温柔的声音幕然在脑海里响起，可我却不记得夏岚什么时候对我说过。
我和尹伊辰就这样一直躺着，我一丝也睡不着，但一下也动不了，我听着他的呼吸，想着他应该是睡着了。望着窗外，外面一片白色。
下雪了么？什么时候下雪的？怎么我什么也记不起来？夏岚没有生一丝的气，就答应我们在一起了么？想见夏岚这个念头在我心中像狂草一般生长，我轻轻地抬抬头，尹伊辰没有任何的反应，我又捏住他的手，想要抬起来好出去，他却又搂紧我。
我失望的躺在床上，终不再动，慢慢合上眼睛，没有多久，我便感到尹伊辰抬起了头，他就俯身望着我，手指在我的额前轻轻地滑动，我尽力做到呼吸均匀，力图让自己看起来像要睡着一般。
他看了我许久，就在我要睁开眼睛的时候，脖子处忽然滴落湿湿的水珠，像火一般燃烧起来。
那，是他的泪。
心骤然变得难以窒息，他哭了，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在他以为我睡着的时候。
门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几乎不用力去听，根本就听不到，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尹伊辰轻轻地起了身，唯恐害怕将我惊醒一般。虽然他下了床，但我知道他没出去，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拉开门出去。
我睁开了眼，顺着那渐渐消失的光看过去，似乎是华佗，他这么晚了居然还在这里？我爬了起来，赤脚下了床，按着门心跳加快，过了十多分钟，我才敢拉开门。探出头，外面一片安静，安静得让人害怕。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所有人都神秘兮兮的？夏岚真的只是去睡觉了吗？为什么我这么心慌？
不再迟疑，我拉开门哈着腰轻手轻脚的下楼，唯恐被尹伊辰发现。客厅里一个人都没有，我迅速地朝夏岚的房间跑去。
“妈！”我兴冲冲地推开门，以为会看到正睡得香的夏岚，却只看到一张空空的床，空得让人窒息，地上还有散落的药瓶。
我妈……夏岚，到底去哪里了？
“小雨！”张嫂在我后面惊叫了一声，随后连忙将我往外扶：“你怎么下来了，张嫂扶你上楼。”
“我妈呢！你们不是说我妈在睡觉！我妈呢！”我歇斯底里地喊道，抓着张嫂使劲地摇晃，张嫂的泪终于落下来：“太太，太太……已经去世了。”
“我妈……去世了？”我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她明明是在睡觉，她去厕所了吗？妈！”
我推开张嫂拉开浴室的门，没有人，又推开夏岚经常锻炼的地方，也没有人。
一些零碎的记忆在见到那空荡荡的轮椅时终于苏醒，我抓着脑袋，头像要爆炸一般：“我妈死了，我妈死了！”
“夏玄雨！”尹伊辰的声音忽然乍起，可我的世界已经崩塌，他跑到我面前，板着我的肩膀，我空洞的望着他：“你骗我，我妈……死了，我妈死了！”
“……”他一句话也不说的望着我，我疯狂地打着他：“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啪的一声，我幕然停止了捶打，偏着脸，就像一条被抽掉灵魂的死鱼，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辰儿比你更难受，他才认了自己的母亲，而你天天陪在她身边！要说痛苦，他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人，他才是夏岚的儿子，而你不是！你把属于他的最重要东西全都抢走了，你抢走了他的妈妈，就连辰儿也被你抢走了，你还要闹腾到什么时候！我姐就是被你害死的，被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儿害死的！”夏如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抽打着我，她面色如血，视我为洪水猛兽。
“我妈……是我被害死的，她是被我害死的！”我侧着头重复着这句话，尹伊辰抱住我，抢过夏如还在挥舞的抱枕：“你想要打人，就打我好了。”
夏如眼泪横飞，怔怔地望着尹伊辰，随后指着他骂道：“这个女人到底给了你什么，让你这么护着她？她抢走了你妈妈，让你被人戳着脊梁骨叫没妈的野种！你的恨，你的傲气都去哪里了！她根本不是夏岚的女儿，她是害死你妈的煞星，你为什么这么没出息！”夏如拿起鸡毛掸子生猛的抽打在尹伊辰的身上，他紧紧地抱着我，不让我受到一丝伤害。
“夏阿姨，你想逼他们去死吗？”顷刻，鸡毛掸子在华佗的手中变成了两截，“你现在想逼死他们吗？那你继续骂，继续打！但你再说是小雨逼死了她妈妈，我丝毫不会客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够伤心的了，夏阿姨是小雨唯一的亲人，你也是她老姨，你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我要见我妈，尹伊辰……带我去见她。”我窝在尹伊辰的怀中，低声说道。
他点头：“我带你去见她。”
太平间。
一阵阴冷的风在门打开的瞬间吹出来，一张床孤单的躺在那里，我的脚像灌铅一般。我盯着里面对尹伊辰说：“别进来，我想一个人进去。”
我走了进去，一步步的走到那张床面前，心脏越来越窒息，夏岚就躺在这冰凉的白色床单下，我捏起一端慢慢掀开，露出夏岚发白的脸还有紧闭的双眼。
“妈！”我扑在夏岚的身上，大声的哭起来，“妈，我是小雨，你醒醒啊！妈，你醒醒，我知道你只是睡着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啊，我是小雨，是总让你生气的小雨！妈，我求你醒过来！”我摇着夏岚，她的脸格外的冰凉，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滑下来，我哆嗦的摸着她的手，用力的握着：“妈，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我帮你捂热，小雨帮你捂热。”
“妈，你说你要我幸福，没有你，我又怎么能幸福。妈，我还没有好好的抱抱你，你怎么能忍心丢下我就走了。你说过，不让我再丢下你一个人，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跪在地上，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儿来。
“妈，是我，是我害死了你。妈，你要等我，小雨一定会将欠你的都还……还，给，你。”我再次昏厥。
妈，这一次，小雨真的不会再让你伤心难过，这一次，小雨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手上暖暖的，就像小时候被夏岚牵着一般，“妈……”睁开眼，便是一片惨烈的灯光，手心依然是一片温暖，厚实而安全，扭头望去便看到尹伊辰疲惫的睡颜，他就趴在我的身边。
他似乎睡得极为不踏实，眉头深锁着。
我深深的望着他，侧过身，另一只手想要摸摸他的脸，还是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我们，怎么对得起夏岚？因为我们的执着才害死了夏岚，我们又怎么可能再理直气壮的在一起？
这一生，我欠夏岚的太多，欠他的也太多，我只能选择回报一个人。也许，我消失，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会幸福许多，许多……
“尹伊辰……”我揉着他的耳朵，摩挲则他的耳钉，他握住我的手没有睁开眼，原来他早知道我醒了。
“躺在我身边好吗，我想让你抱着我。”我低声说道，他才睁开眼，起身坐在了床边，我躺在了他怀中，手慢慢循上了他的脸，有些扎扎的：“你长胡子了。”
“嗯。”他声音低低的，我们之间也缓慢得如同乌龟爬一般，搂住他的腰，贴在他的胸前：“尹伊辰，你恨我吗？”
“不恨。”
“为什么，你不恨我？像我这样的女人，你应该恨死我才是，连我都恨我自己，你怎么能不恨我？”我低哑的问，“我让那么多人恨着……”
“恨不起。不要说了，天快亮了，你再睡会儿。”他轻轻拍着我，我望向他憔悴的面容，皮肤暗淡许多，胡茬也越发的明显，心疼弥漫开来：“你多久没睡了？”
“一直在睡，别说了，睡吧，乖。”他像哄小孩一般哄着我，我摇摇头坐起来：“我不会睡了，你躺在我腿上睡会儿吧。”
手搭上他的脖子，尹伊辰很顺从的躺在我腿上，我低头望着他：“以前一直是你对我好，现在我要对你好。尹伊辰……”我停顿了一下，望着外面，“我想把夏岚安葬在这里，这里才是……她的家。”再低下头，尹伊辰已经如我先前的姿势一般，头靠在我的腹部，看不清神情。
三天后，夏岚就被安葬在墓园之中，我和尹伊辰跪在她的墓前，她的照片依然温婉可人，但她却再也不能对着我笑了。我们的身后站着尹国城、夏如、华佗、张嫂和张叔。
“让他们多待会儿吧，我们走吧。”尹国城苍老的说道，一行人随着他渐渐离开。
“妈，这里环境很好，我知道你一直想回这里，你爱的人都在这里，爸爸也会同意你在这里的。”菊花摇摆，我淡淡的笑着。
“妈，请你原谅儿子的不孝，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好好照顾你。妈，我会照顾好爸爸、老姨，张嫂和张叔，不会让他们在为我们担心。”尹伊辰握住我的手，紧紧的却没有让我感到一丝的疼。
我和尹伊辰又给夏岚磕了三个头，我拉着他站起：“伊辰，我们该走了。”
他扶着我的肩膀，点点头：“走吧。”
我又回头看看夏岚的墓，妈，你一定要等我。
车缓缓开到家，打开车门，只有风乌拉拉的吹过，安静极了，静得连呼吸都是痛的。
我看见夏岚坐在轮椅上，透过窗户往外看，神情专注而淡然。
“妈！”我失声了喊了一声，尹伊辰的手臂就紧紧抱住了我，我摇着他着急的说：“妈在那里，尹伊辰，你快看！”
目光再次触及，却只剩下满屋斑驳的阳光，还有夏岚的轮椅孤孤单单的停在那里。
幻觉吗？可我明明看到了，我侧过头看着他：“我真的看见了，妈就坐在那里。”
“嗯，我知道，我也看见了，妈就坐在那里。”他将我搂进怀中，低声的说着。
抵在他怀中，泪水再次落下，我捶打着他：“没有，根本就没有，妈死了，是被我们害死的，被我们害死的！”
尹伊辰一动不动，只是死死的抱着我，任我发狂，任我扑打。
“妈……”我扯着他的衣服，歇斯底里的哭起来，眼前忽然一黑，我便昏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床上，但这里不是那个“家”，而是尹伊辰的“家”。
我掀开被子走向窗边，远处烟花耀眼，春节的喜气还没有过去。打开窗户，凉风吹进来，我闭着眼睛，赤着脚任风吹着。
“醒了？”身上披上了一件羽绒服，尹伊辰的手插过我的腰际，将我揽入怀中，我靠在他的胸前，眼睛瞪望着远处：“尹伊辰，如果有来世，你想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