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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战略游戏的上帝视角(五)

从整体军事谋略上看,这两个人也各有各的特点。

简单来说:庞涓是个战术大师,带队突击,临场应变,突发决断,战斗是他的强项。这从他领军打仗旌旗所指,连战连胜,所向披靡可见一斑;而孙膑则是个战略大师,如同在下围棋,不求某点某处的小胜小负和一时得失,眼光深远,始终在统览大局,通过一步一步的规划设计,积少成多,水到渠成,从而取得最终的全局性胜利。这种战略思维,从他的“孙氏博彩必胜法”就可以看出。

田忌与齐国诸公子赛马,以重金为注,孙膑发现一个问题,就是大家这些马的脚力都差不多,基本上可以分为上、中、下三等,于是他就跟田忌说,哥哥您尽管跟他们赌大的,咱有招儿赢他们。田忌很信得过孙膑,当然也可能人家不差那点钱儿,就与诸公子设千金为注。

比赛即将开始,孙膑做了整体部署,《史记》中记载他说:“今以君之下驷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咱用下等马跟他上等马比,用上等马跟他中等马比,用中等马跟他下等马比。

这里面充分体现了孙膑的战术特点,那就是重在把握战略全局,不计较总体战局中个别场次的胜负,甚至放弃某个已存在的弱势而充分强化其他优势,来赢取最终的胜利局面。

赛马的结果是三场比赛,两场胜利一场失利,通过小比分赢取了整个比赛,同时也赢得了田忌的充分信任,这就是有名的“田忌赛马”。

从个人性格特点上看,两个人有着极为明显的差别。

庞涓个性很强势,十分骄傲,刚毅果断,是个典型的武将型人才。《资治通鉴》里记载他说的话一共有两句,其中的一句就是他自尽前说的那句“遂成竖子之名!”

这句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六个字,却充满了轻蔑、自负、骄傲、不甘、怨怼、愤懑等强烈的个人情绪,充分体现了他个人的性格特点。具有这样性格的一个人,我很难相信他会对自己的长短之处能有极其理性和深刻的认识,也很难相信,他会主动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也就是自认不如那个鬼谷技校的小孙师弟。

反观孙膑,《通鉴》里记录他的话就比较多了,因此我们也可以分析出更多他身上的气质和特点。

首先孙膑应该是一个比较温和的、冷静的和安静的人,他不是很在意权力,或是因为经历的种种不幸使他不再那么贪恋权力。

他性格里面有谦让性,在逃到齐国之后,齐威王了解了他的能力,把他当作老师对待,在发兵救赵之时,齐威王本打算“以孙膑为将”。按说这是多么好的一次机会啊,既能施展才华,又能扬名后世,但孙膑偏偏没有答应。他“辞以刑余之人不可”――作为一个残疾人就不当主将了。于是他坐在车中,居于幕后,心甘情愿给田忌当军师,为他出谋划策,运畴帷幄。在马陵之战以后,田忌受谤,孙膑也隐居起来,从此再没有踏足这个刀兵四起的乱世。

他性格里面还有忍让性,在桂陵之战他指挥部队擒获仇敌庞涓,按说这是个极好的复仇机会,但他既没有声泪俱下地开诉苦大会一诉委屈,也没有兴高采烈地开公审公判大会定了仇人的罪名,而是默默地将他放归魏国。而且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任何资料表明,庞涓同学那个时期曾留下什么重要的身体零件在齐国,这种以德报怨,不能不说还是极有胸怀的。

另外,孙膑具有极强的大局观和洞察力,善于抓住主要矛盾,抽丝剥茧,直指关键;同时他也善于迷惑对手,利用各种表象扰乱敌人的知觉和判断,体现了他性格中奇正相间,不拘一格的一面。

最后,我们不得不说,正是因为他敏锐和精确的大局观,因此他性格中必然也有相对冷酷的那一块,即为了取得已方的最大收获和长远战略目标,不惜牺牲他国甚至盟友的利益。

比如著名的“围魏救赵”,事实上是实现了“围魏”,而没有达成真正意义上的“救赵”――赵国的首都邯郸已经被攻陷了。也正是因为魏军攻陷了邯郸,那支集骄、躁、疲、闭的部队才会顺利的被齐军歼灭。

同样在13年后的马陵之战前,齐国就是否抗魏救韩发生了争论,邹忌和田忌两个人意见相左,他们一个认为不需要救;一个认为不但要救,而且还必须马上去救,晚了不行。

这时候孙膑说话了:“夫韩、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吾代韩受魏之兵,顾反听命于韩也。且魏有破国之志,韩见亡,必东面而愬(同诉)于齐矣。吾因深结韩之亲而晚承魏之弊,则可受重利而得尊名也。”

意思是现在韩、魏两国刚刚拉开架势,属于过一个照面连皮儿都没砍破的阶段,咱们要是现在就去救韩国,那等于是替韩国扛雷,韩国反倒在旁边成看热闹的了,绝对是傻小子干的事儿。这次魏国有灭掉韩国的决心,韩国如果打仗打到觉得自己要亡国了,肯定吓得跟在咱们屁股后头求咱们。到那时候咱再出兵,既能让韩国感激的鼻涕一把泪一把,面对的又是久战疲弊的魏国部队,最后名利双收,可不是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一箭双雕,一那啥二那啥的好事吗?

正是在这种指导思想之下,齐国表面上答应韩国出兵救援,但却迟迟没有发兵。自以为会得到齐国支援的韩国部队高喊着口号与庞涓带领的魏国精锐狭路相逢,结果是五战五败,溃不成军,差点被灭国,只好举国听命于齐。这时齐国才出兵救韩,最终赢得了马陵这场极为重要的战役。

这里面,我认为孙膑既是在消耗韩、魏的力量,疲惫他们的将士,同时又是在骄兵,使魏军认为他们战无不胜,信心爆棚,为下步的歼灭战做提前的准备。当然,孙膑作为齐国人,以自己的国家利益为重,坚决消耗他国的有生力量,出发点毫无问题。但作为性格特点的一个方面,也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丰富和性格的多姿。

总之,能力之高低也许并不是一件或两件事可以看得出来的,但站在历史浩大书卷的面前,那一段段往事还是给了我们很多可以对照和比较的空间。

不管如何评论,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桂陵和马陵两个战役,是战国历史的一个转折点,正是这两次大规模的战争,使当时的霸主魏国从强盛转向衰弱,逐渐丧失了霸主的地位。而齐国从这两次战役之后,实力不断提高,最终取而代之。

孙膑和庞涓,这一对鬼谷技校的师兄弟,战国时期的兵家翘楚,也因这两次有名的战争,遥遥地站在了历史长河的两端,终日相见,却永远不能和解如初。

(二)

与孙膑和庞涓这对冤家相比,苏秦和张仪两位同学就明显客气多了,虽然也是掐架,但人家掐的一衣带水,两情相悦,文明和谐,尊老爱幼,团结进取,奋发向上,颇有点同窗互敬,惺惺相惜的味道。

这两个人准确的说并没有双雄并起,顾盼生辉,虽然他们曾同处一个时代。苏秦风光的时候,张仪还算是蛰伏的;苏秦遇刺死后,张仪才真正展现他的外交能力。整个过程就是苏秦建设――合纵抗秦,张仪拆台――连横事秦,整个是玩一局沙盒游戏。

不过他们这样做的效果却挺好的,就象鬼谷技校同学们在玩丢手绢游戏一样,还是一个接力游戏,你方唱罢我登场,长江后浪推前浪,各领风骚十几年。苏秦曾挂六国相印,合纵力抗强秦,使秦国十五年不敢兵出函谷;张仪凭一张利嘴,连横于七国之间,弹笑间左右天下大势,风头一时无两。

正所谓“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连司马迁也评价他们说:“此两人真倾危之士哉!”所以说,这两个人看起来既象是对手,也象是朋友。

下面,我们还是从三个方面来看他们哥俩儿的人生轨迹和奋斗历程。

第一个方面:苏秦和张仪的主要工作经历、性格特点及彼此的关系。

首先看他们的出身都是苦孩子。这两个人成长经历都比较励志,工作履历那就更丰富了。苏秦跟鬼谷子学习后并没有马上飞黄腾达,与之相反,他在外游历多年,混得是穷困潦倒,身无分文,无奈之下只得返回故里。

《史记》里说他“出游数岁,大困而归,兄弟嫂妹妻妾窃皆笑之”。你看看,这兄弟嫂妹也就罢了,连大小老婆都笑话他,够让人喝一壶的了。

于是他“闻之而惭,自伤,乃闭室不出,出其书遍观之……于是得周书阴符,伏而读之”,他觉得混成这样儿确实挺不好意思的,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头,把所有藏书都扔在地上一本本地数:你没用、你没用、你也没用……最后他从厚厚的书堆里挑出一本周书《阴符》,开始苦读。

为什么当时挑的是本《阴符》而不是《故事会》,史书中没有给出明确答案。总之现在看来,正是这本书开发了苏秦的灵感,奠定了他纵横家的思想基础和未来的人生规划。

这里还有一个典故。《战国策》里说他在读《故事会》时……不对啊,是读《阴符》时,“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晚上看书,看着看着就困了,迷迷糊糊的要见周公。但小苏是个狠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坚决不能睡,于是就拿起一个大锥子,“噗呲”一声扎进大腿里,立马血就流下来了,淌的脚丫子底下都是红通通一片!

是的,这就是大大有名的与“头悬梁”齐名的“锥刺骨”!勤学的典范,请鼓掌!

一年之后,苏秦修成出关,自己嘀咕说“此可以说当世之君矣”,嗯,咱现在能忽悠各国的君主啦,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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