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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百里容安

自小,他便被告知——

要成为众生之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是的,没有为什么。

就如同他为什么会出生在帝王家一般,没有缘由。

一个人降生,被赋予血脉,因为血脉相溶,进而又到得父辈期望,继承意志。

于是,这些从先辈那里聆听到的遗志,在后来便被称为使命。

于是,这些使命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长成为你所挣脱不掉的桎梏,再后来你才发现,那就是人们所说的宿命。

宿命。弱小的人妄图打破这把枷锁,却被紧紧地锁住了命脉,不得解脱;强大的人将它变成掌心的纹路,以为就此掌控了它,岂料它与你成为一体,此生烙印。

世间的人,在知道自己宿命时,很多人变得惶恐,开始拼命地挣扎,妄想着挣脱它,最后不过是堕入它编织的渊薮;还有一部分人,默默地忍受着它,有时候会拿着它作为某种不得已的借口——他们都不知道,宿命并非尽是残酷。

极少人能够在知道宿命的存在时,会去享受它带给的欢愉。

他认为他是——皇图霸业于他,不过是一个王的烙印,充满荣耀与鲜血,不论是美好抑或是残酷,他都乐于去歆享。他以为,这一生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走过,因为他寻寻觅觅,只看到了在命运里苦苦沉浮的人,只看到了这些人,都是那么苍白没有色泽,然而,在上一世的中秋之夜,他竟然看到了——

他的阿笑。

那个淡漠且骄傲的模样,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观看表演,蓦地,没有理由的,他觉得她是那般的鲜活。

他还清楚的记得,她说:“我要站在你身边。”

他还记得,她说出这番话时,带着她特有的骄傲,冷静而认真,但是她似乎没有发现她的耳根泛着红,那般变扭得可爱,让他忍不住想笑,想将她揉进骨血里。

之后种种,他愈发觉得她是那样鲜活——骄傲、冷静、聪明,够果决,有时候也有庸人的善良和天真……每一点都让他欢悦,让他想把她放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甚至有时候他觉得她只应该是他的,其它无关的东西只能让她变得日渐苍白。

她只能是他的。

可是若没有了她呢?

寂寞么?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悲伤么?

他从来不知悲伤为何物。只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一个人枯坐龙椅之上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要冲了出来,那种强烈的情绪,竟然第一次让他不知所措。

他在想,他想不明白。

他不明白,那个承载着宿命赋予的荣耀的人儿,为什么最后竟然全都舍弃了?

他不明白,那些人的死去,包括她族人的死去,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宿命是如此,为何她要为了他人的宿命而愤懑?

他不明白,她的宿命本该便是与他并肩,看遍这河山万里,走过这锦绣岁月,她怎么就摒弃呢?

他不明白,他好想去问个明白。

没想到,上天居然给他一个见到她的机会,但是……

睁开眼时,竟发现自己变成了少时的模样,还是与她未相识的时候。见到了她,恐怕也不是那一个她了。他有些不甘心地派人去查她的行踪,没想到竟有了惊喜。

阿笑、阿笑,他的阿笑,这一世,他要问个明白。

中秋宫宴,依旧是那副冷静骄傲的模样啊……

他忍不住想将她冷静的面具给撕下!

“孤听闻,忘忧郡主素有安国公帐下小智囊之称,在京城更是有京城双姝的称号,与舍妹洛齐名,久仰多时却无缘见面,如今有幸见面,还望郡主不吝赐教。”

瞧!看着她听了这句话后,一时失了心神,他心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可是还不够……

“臣十分荣幸听闻太子殿下与郡主合奏。”林宗仁朝皇上行了个礼,答道。

“那么郡主先请。”他道。

“笑笑献丑了。”她恢复了往日冷静。

可是接下来呢?

那段旋律吹出来以后。

他不用看,便能想象她强装镇定的模样。

“千年事、屡换西川局。尽鸿篇巨制,装演英雄。跃岗上龙,殒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倒不如长歌短赋,抛撒些幽恨闲愁;曲槛回廊,消受得清风好雨。嗟予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在乾坤套里。且向危楼俯首:看看看:哪一块云,是我的天!”

他盯着她对出下联,像看戏般欣赏她惊慌的模样,真是难得啊。

他有些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逗弄她,看着她像小刺猬般警惕地盯着他,看着她又惊又怒,胸中那股不知名的情绪,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

他反问,我的阿笑,你竟不敢?

最后她答应了!

他心中有喜。

然而……

他输了。

那种空幻的喜悦消失后,内心有一瞬变得空落。

他看着她又恢复了原有的冷静,对着父皇道:“谢主隆恩。”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悲伤么?

不是。

苦闷么?

不是。

不甘么?

也不是。

他只觉得,这果然是他的阿笑,不论怎样,都会维持着一副冷静又骄傲的模样。让他看着欢愉。

“郡主多礼了!”皇上笑意融融地看着任笑笑,接着对众人道:“比试已经看完了,这场也被郡主和太子热得让人心暖。诸位,就作罢。朕宣布,宫宴开始!”

烛火被宫人熄灭,旋律从乐师的手里漾开。

舞女妙曼的身姿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在昏暗的夜下,更显妖娆……

沙盘演兵之后,任笑笑便不再看向百里容安,仿佛是因为第一次胜了他,多年来的苦闷与不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喜悦,一种真正重生了的喜悦……

虽然只是第一步,但是总算是踏出去了。百里容安,接下来有什么招,尽管出手吧,我任笑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仅有的月光模糊了任笑笑的容颜,此刻的她,百里容安觉得是那么娇弱。

孤的笑笑,这只是开始。

虽然知道了你的答案。

可是,宿命——

你逃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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