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西处,夕阳西下,几声喑哑。
洛河畔,古道旁。有一小僧,背靠小树手捧金钵,口中念念有词。
路边一行人走过,见状颇为好奇,对着金钵念咒的小和尚可不多见,不由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可金钵中只有一钵水,清可见底,暗金色的光晕倒是反射的人眼睛生疼。而小和尚见人来也不胆怯,依旧是念念有词,听起来像是往生咒。
路人不由抚掌大笑,笑骂一句这小和尚也算妙人,不见得附近有何需要超度之人,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小和尚抬头盯了路人一眼,明亮的眼神冲的路人不由一窒。
“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小和尚的语气有些稚嫩,也有些坚定。
路人哈哈大笑,摇摇头不置可否,这小和尚就和洛水旁那群书生一样读书读傻了,一个对着水念往生咒,另外一群对着一雕像顶礼膜拜。
都是蠢材。
三月洛河芳菲尽,传说中这是当年曹植曹子建写下洛神赋的日子。
当年洛神赋诞生之时,天有金霞映天,地有鼓声大作,晴空之上显现十丈大小的金字,另有七彩祥云萦绕三天三夜之久,接连着数十年洛河都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好文者,其文撼天,这不过是亚圣之作罢了。
孔圣人编撰春秋时,万里无云的空中雷雨大作,而晴空之下出现了第二个太阳,这便是成圣的标志,春秋编写完时,孔圣人觉得口渴,一口便把黄河水吸了个干干净净。
自孔圣人成圣之日起,天下便开启了文力时代。每一个怀带梦想的人成为了书生,而书生追求的便是成为圣人。
但是读书虽易,成圣却难,自孔圣人西去后,世间再无圣人。
孔圣人后裔衍圣公便定天下书生根据文力的不同分别定级,分别是秀才,举人,进士,翰林,大学士,大儒,半圣,亚圣,圣人。
如一举人文力水平通过会试达到进士,便可以朝拜圣人像,如果通过圣人承认,便可以成为真正的进士,与京城中佩花游街,甚是威风。
即便是秀才也能踏水无痕,御书纵横天下。举人便能以言定凡人生死,虚空成笔,若是圣人,文力能通天,开天辟地,夏雨雪,冬震雷。一言出,万生灭。
曹植像高约百丈,高耸入云。长袖翩翩,其容伟岸,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斜飞,气宇轩昂,从曹植像也能看出几分当年曹植的风采。果真是人如其名,直挺俊朗。
自曹植将洛神赋藏于曹植像之内,曹植像建立以来,周旁无时无刻不聚集数以万计的文人,有来一睹风姿的,但是更多的却是来碰碰运气是否能得到洛神赋的,加上今日梨花节,就连洛阳城内的闲人都赶过来凑热闹。
一小乞丐窜梭在人群之中,枯黄肮脏的头发似乎从出生至现在就从未整理过,步履蹒跚,看起来不过七岁左右。可面庞并不肮脏,五官清晰可认,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有几分生气,并不算丑陋之人,甚至算得上清秀。只是衣服上散发的恶臭却是让人望而却步,不敢接近。
没穿几件衣服的瘦弱身躯在瑟瑟北风中尤显的可怜,也不知是怎么熬过酷寒的冬季的。
他把手中的铁盘摇了又摇,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周旁的书生们,总有心慈的书生会掏出一二文钱币丢掷于铁盘中,然后小乞丐就会露出洁白的牙齿,冲着人们微微一笑。
小乞丐叫做张浩,弓长张,不是耗子的耗,是浩然正气的浩。是从未见过的爹娘取的名字。
在大宋,文人只是少数,读书需要大量的金钱,有文力的文人更是少之又少,百不足一,更多的是只识几个大字的平民百姓,而如张浩一般的被遗弃的底层小乞丐难免会有几个。
张浩今年刚过十岁,只是因为营养**的缘故看起来如同七八岁的小孩子一般,自识事起便一直在流浪,前几年在洛阳城内乞讨,被乞丐头子赶出洛阳后凭自己一双赤足走了千里来到洛河畔寻生路。
好在书生大多不缺小钱,多半也因仁义二字哪怕不喜乞丐也不会像洛阳城内市侩一般将张浩赶尽杀绝,这些月来在曹植像旁张浩倒是比原来见长了几斤,而且洛河水清,能时常去水岸边沾水洗把脸,擦下身子,看起来比原来和泥人一样已经好上许多,可洗澡却是万万不敢的,洛水万丈深,里面鱼兽何止亿万计,岸边看得状况的水擦拭下没大碍,要是跳下水去多半就喂了潜伏在水里的鱼兽了。
张浩将铁盘中的银钱塞到自己破旧的衣服袋中,他也听闻过那些相公们说起这曹植像内有乾坤,可自打自己来这里已有数月之久,从未见过什么钱捆这等好东西,想来也是这些相公们思忖太多,世上哪有蠢人把钱捆到一起去的,串起来不就好了么?
小乞儿毕竟只是小乞儿,难懂乾坤。
就在临近曹植像的一测,有一小山,不过百余丈,山上有一亭台,名字俗气的很,整个大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叫做风雨亭。
风雨亭之上,有两书生模样的人俯瞰亭下众生,好不自在。
其中一头戴纶巾书生,手持羽扇,望着亭下数之不尽的人群,随手斟满一盅淡酒,轻抿一口,有些好笑:“这些人踏遍千山万水慕名来到此地,为的不是瞻仰洛神赋,就为了看几眼曹植像,以图传说中的大机缘,岂不可笑?
“倒也不是这些人可笑,实在是曹植像中所藏大机缘过于诱人,就连你我听到了也难免动心,但是修行一途,重要的在于日积月累,非旦夕之间就能一撮而就,有大机缘而无大心性,舍本求末确实不妥。“
另一幅巾束首的书生捋了捋数尺长的白须,有些感慨。
羽扇纶巾书生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从圣人定言做论语开始,我大宋以诗赋策论四者为大道,佐之以礼乐射御书数六小道和道佛二旁门,下分千万细道,共筑文道。曹子建像身藏洛神赋一赋,可惜失传已有无尽岁月,只听闻洛神赋其文如何了得,但是从未有人能一睹真容,难免不是沽名钓誉之作,说不得还不如文老之文力。”
“元泽此言谬以,盛名之下岂有虚士?曹子建当初作为一等大儒不下数万年,可传世之作却没有一篇能抵得上大儒身份的,君不见司马相如文力尚在曹子建之下,可那长门赋天下文人有谁不曾不拜读过?哪怕是当今的范文正妙手得灵乌赋都说不及长门赋之十一。“
另一白须老者显然有些听不惯过于粗浅的吹捧,心生反感。缓了一缓气息,又接言道:“就连东京开封府内的**都会执红牙板,歌泪痕不学君恩断,拭却千行更万行,若不是那洛神赋有通天之能,就凭曹子建流传到现在的那本自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步入翰林都是踩了狗屎运。元泽你年纪轻轻就能成举人入太学,心高气傲在所难免,但是你要知道,曹子建当年可是以比你还小的年龄成大儒的。这番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有心人宣扬出去说你骄纵事小,借此辱我王家家教事大。“
“荆老教训的是,晚辈知错了。“羽扇纶巾书生作揖道。但是脸上的不服气之色却是怎么掩盖都掩盖不住。
白须老者长叹一口气,自家晚辈天赋和学识以及勤奋程度都是百万人中选一的,就是年少得志,未经过风雨,未免过于骄纵和自大了些。
“曹子建是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灵巧招人怨。加上他那兄长曹丕曹子桓对他也过于苛刻了些,若非如此,凭曹子建的才华和年纪,活个百万年能留下多少佳作?不说能如诸葛武侯一般有亿万崇拜之人,但再不济也不会被你如此贬低。“
“只可惜世人皆知曹子建假之洛神赋一文文力大涨,步入大儒之列。但是不知为何却要封赋于这雕像之中,哪怕有只言片语传出也可让我等一睹上古大儒之风采啊,好在今日前来,也不知道大机缘会被何人所得。“
老者目眺远方,喃喃自语。听这口气,大有替曹子建打抱不平之势。
纶巾后生这才知晓自家长辈对于曹子建的评价居然如此之高,不管心中态度是否有所改观,脸上的不敬之色倒是收敛了七八分,不敢接言。
白须老者似乎也说的有些口渴,弹了弹袖口的灰尘,端起酒杯,一口灌下。
真所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远秋干了一件很蠢很蠢的事情,因为前文写的不太好的缘故,远秋在8月9日把它修改了一下,然后发现删除多了,更蠢的事情就是远秋没有备份。。。。。。。。。前面十几章东西很乱,文笔也会有点问题,二十章之后应该能让大家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