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朝山手中还抱着酒坛，闻言一愣，随即把东西放下拱拱手见礼：“好说，秦大官人客气了！”那汉子淡淡笑着，随意摆摆手。
赵山的目光却望着杨管事。他们事先已经把事情大体谈妥，打算今天过来把价钱什么的定下来，然后寻个牙行的相熟牙子立下契据；可是突然出现个外人，难道杨家商铺愿意把到手的利润分一部分出去给旁人？
“这个……咳咳……”杨管事面带三分尴尬说道，“好叫两位大爷知晓，这位秦虎秦大官人，生意做得甚大，可不比小店这等排场，今日来此，是与你等商议‘酒精’买卖的……”他干咳数声，又小声补充一句：“秦大官人乃是彪爷的体己兄弟，等闲都是见不到的富贵人物。”
赵山和许朝山顿时面面相觑。济宁城运河两岸是鱼龙混杂的灰色地带，船帮，同乡，会馆，乃至小偷、大盗，实在是司空见惯，各种帮派、团伙多如牛毛……彪爷就是其中帮派大佬之一！
秦大官人施施然坐在那，似乎对俩人的神情很满意，他笑着开口：“秦某平日里最爱结交朋友，对朋友那是再仗义不过了。杨管事，您说是不是呀？”
“咳咳……”那杨管事干笑几声，“秦大官人爱交朋友的名声，那是再响亮不过了！”
“这就对了！哈哈！”秦虎说着就站起来，一脸的笑意，“既然大家都是朋友，话就好说了不是？！”他就这么在室内踱着步，三言两语把来意说明。赵山看他的做派就知道此事棘手，不过这位秦大爷开口就要包下北城的份子，进货价格一口定死，还是有些吃惊于对方的无耻程度。
秦大官人的名声他们也听说过，知道对方不是好相与的；此人是彪爷手下有数的人物，在济宁城有数家店铺，杂货、当铺、放贷子无所不为，属于游走在灰色地带的狠角色，和杨家铺子不是一类的。他有彪爷这样的大树做靠山，跟他和许朝山不是一个层次的；原本以为和这样的人没有交集，也从没想过和他谈生意，没想到今日就这么撞上了。
“大官人有所不知，我等酿制‘酒精’，所需物事繁多，一应火耗、工钱加在一起，一坛两千钱只多不少！大官人要一坛酒二两银子进货，我等哪里还有钱赚？这生意不是这么做的……”许朝山坐在那里，皱着眉头开始与对方讨价还价。
“你们那个小窝棚中，除你二人之外，只有一拉纤穷汉和破落木匠，哪里要得了甚么工钱？”秦大官人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反问道：“两位莫非欺秦某人生地疏不成？”
许朝山勃然变色，一时竟然无言以对。赵山的手瞬间抓紧，对方把他们的情况打听的一清二楚，可谓来者不善。考虑的更深一层，这还不算最坏的结果：这件事是他一手操办，从头到尾都没告诉外人，这位与他们素无瓜葛的秦大官人如何得知内幕，以至于时机把握的如此巧妙，那就可堪琢磨了。他坐在那里想着，已经无心理会出货价格这样的细节问题，只剩下许朝山还在那里咬着牙说话。
谈着谈着，许朝山急了，霍然站起来说道：“秦大官人，非是我等驳你和彪爷面子，这生意咱们不做也罢，以后靠力气吃饭便是，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呵呵！”秦大官人轻轻笑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既然不打算做，那何妨把你们的酿酒方子卖给我？哦，两位放心，价钱好商量，秦某做生意，那是再公道不过啦。”
许朝山再也忍不住，“啪”的一声拍案而起，站在那里怒目而视。
秦大官人眼睛又眯了起来，一张窄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冰冷：“许小舍莫要动怒，秦某做生意有一条规矩：想做的生意一定要做成！倘若你不知道秦某为人的话，不妨去打听一二便是！”
当然不需要再去打听了，他很清楚这一点。秦大官人如何做生意的他们不了解，不过，既然敢在运河两岸这等灰色地带放“贷子钱”，又有够硬的靠山，那么他行事作风是可以想象的。眼见局面变僵，赵山当即对秦大官人拱拱手，笑着说道：“大官人的为人咱们都是清楚的，既然有意，那我等还有什么好说的？还不是全凭大官人做主不是？”
秦虎半眯着的眼睛转了过来，脸上神色似笑非笑：“赵小舍会酿酒，也很会说话嘛！”
“大官人过誉了。”赵山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方才大官人一口道出一坛酒两千钱，想必专门派人察验过的，对我等酿酒之事所知甚祥。不过，可惜啊……”
“哦，何事可惜？”秦大官人眉头微皱。
“可惜的是，我等酿制‘酒精’所用原料，乃是南城铺子售卖的散酒，名曰‘醉三香’，几日前即涨价三成，说起来没几天的事；想必大官人所派的人，乃是大年前后来我铺中打探，因而不知此处内情，不知我说的可对？”
“哦，还有这等事？”秦大官人一副诧异的表情。
“呵呵，是否有这事，大官人遣人一查便知！不过，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赵山笑着说道，“大官人做生意，想必做的是长久生意，我等分文不赚，这个生意是做不长久的。因而以在下愚见，我等回去自当细细估算所需成本，而大官人您呢，多少也要让些利出来。大官人是富贵人，当然要赚的多点，我等穷汉，那理应赚的少点，大家都有得钱赚，这生意才能长久下去，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呢？”
“哈哈哈——”秦虎听后纵声长笑，手指点着赵山的脑袋笑道：“这位赵小舍不仅会说话，还很会做生意嘛……杨管事，这可就你的不对了，赵小舍这样的商场大才，为甚不早点告诉我呢？”
“这个嘛，是在下的不是了！”杨管事陪着干笑几声，那个脸色真是难看之极。
“就依你之言！”秦大官人摆摆手，一副大度的模样，“……三日后，你来我府中便是。”
赵山拉着不情不愿的许朝山告辞离去，还未走到门口，身后轻飘飘的传来秦大官人冷冷的话语声：“两位千万仔细了，咱济宁城的大运河水浅，却淹得死人，两位可莫要踏错路，否则可就追悔莫及啦，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