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珵在坚硬硌人的木板床上醒来，迷迷糊糊看到他妈微笑着站在床头对他说：“你醒啦。”
时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高中的时候。他恍惚地晃了晃头，定睛一看，原来是昨天梦里酷似妈妈的老妇人。
意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连续做了两天连环的梦，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如果他不能选择梦境，那就去努力适应它。
何况，能在梦里和老妈重逢，哪怕只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感觉也挺不错的。
卫珵这样想着，脸上不觉带出笑来。
“睡得好吗？头疼不疼，可还觉得累？”
卫珵正要回答，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妇人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脸色，局促不安道：“是隔壁你吴大婶听说你回来了，过来看看你。”
一个圆胖的大婶推门而入，往妇人手里塞了一个竹筐：“我想着卫秀才回来了，这两天应该吃了不少苦头，带了点自家捡的鸡蛋给他补补身子。”
“这……这可使不得！”
“卫妈妈你和我客气什么，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这个，我也拿不出别的东西聊表心意了。”
卫妈妈看看瘦了一圈的儿子，想到家里见底的米缸，还是接过了鸡蛋。
吴大婶笑道：“这才是不见外呢。”她转过头，语气陡变，双手叉腰骂道：“卫秀才，我和你娘相识多年，有些事一直看在眼里，可你毕竟不是我儿子，我不好说什么。但这次你做的太过了，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我知道你是读书人，向来瞧不起我们这些目不识丁的村妇，但有些话不管你听不听的进去，我今天都要说。
你平时整日跟在镇上那几个纨绔后面溜须拍马不务正业，只知道伸手张嘴问你娘要钱，可曾对你娘嘘寒问暖过？可曾挣过一吊钱回来补贴家用？你爹死的早，你娘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做零工挣钱送你读书，是为了让你出人头地有个好前程，可不是想养出个白眼儿狼的！你倒好，这次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不就是什么破诗会，卫妈妈拿不出钱，你竟离家出走了！三岁小孩也知道亥时到寅时为宵禁，你身为饱读诗书的人连小孩子都不如吗？这次你娘卖掉了家里唯有的两亩薄地换了二两银子保释钱，若有下次，她还能拿什么去救你？你是要逼死亲娘才高兴吗！”
卫妈妈拦不住她，深深看了一眼儿子，在一旁默默流眼泪。
卫珵被吴大婶说的脸色通红，不是羞的，是气的。那些不孝至极的事情跟他没关系，但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光是听到这种事肯定都会坐不住，何况受苦受累的是酷似老妈的卫妈妈呢？
子欲养而亲不待，卫珵明白这个道理太晚太晚，等他有能力回报母亲的时候，母亲已经离他而去。可这卫秀才，非但没有回报母亲，还把母亲当成提款机供自己吃喝玩乐，稍有不顺就让母亲跟着受罪，简直不是人！
卫秀才不愿意供养母亲，但卫珵愿意好好照顾她，让她过上好日子。脑子一热，卫珵直接跪在卫妈妈面前，痛恨道：“妈，不、娘，我知道错了，以后，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会竭尽所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卫妈妈被儿子突然的转变吓得不知所措，吴大婶虚扶了她一把，犹疑道：“卫秀才，你说的可是真心的？”
“字字属实，如有谎言，天打雷劈。”
卫妈妈惊慌失措地上前捂住儿子的嘴：“莫要胡说，莫要胡说。”
吴大婶喜笑颜开道：“恭喜卫妈妈啦，看来你儿子在牢房吃了苦头，悔过自新，浪子回头金不换呐！”
卫妈妈垂泪道：“对我来说，只要他好好的，过什么日子都好。”
吴大婶道：“哈哈，没想到我这张口无遮拦的嘴今天竟做了件好事，我就不打扰你们母子说话了，卫秀才，你可要记住今天说的话，再让我知道你惹你娘不高兴，我可是会揍你的。”她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卫珵的小身板，那些读书人瞧不起她们没文化，她还瞧不起读书人弱不禁风一吹就倒呢。
卫珵目送她离开，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娘……”
卫妈妈同时开口：“儿子。”
“娘你先说。”
“都快晌午了，你早上还没吃饭，我原先给你热了昨天的汤，一耽搁，早冷了。我重新去给你热热，刚好你吴大婶送了鸡蛋，再给你蒸个鸡蛋羹好吗？”
卫珵心酸的要命，卫秀才那样不孝，卫妈妈还这样关怀他，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不用，我自己去热吧，咱们一起吃。”
“你哪会做这些，仔细烫了手。”卫妈妈追着卫珵跑到厨房。
“额……”卫珵方才还自信满满，准备露一手，亲自做一桌菜给卫妈妈尝尝，可看到厨房的东西却退缩了。要怎么把米缸里的几粒糙米、案板上的几根野菜和唯一的调味料——粗盐，用粗糙低矮的土炉子做成两个人的午饭？
就算是新东方毕业厨师手艺点满的大厨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吧。
而且他手艺还不是那么好，勉勉强强能达到能够生存的境界……
如此看来，卫妈妈手里端地冷掉的肉汤和窝窝头，大概是家里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卫珵心里又是一叹。
卫妈妈看他面色郁郁，以为他又不高兴了，面露难色：“为了打点官差，咱们家的地包括上面的庄稼蔬果都抵出去了，家里的母鸡昨天也杀了给你补身子，你先将就吃着，过些日子，娘再给别人洗几天衣裳，想吃什么娘就给你买啊。”
卫珵从吴大婶和他讲的话里大概猜到他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可没想到居然穷的饭都吃不上了。都说农民从地里刨食，如今为了卫秀才，他们家地都没了，可不是传说中的家徒四壁嘛。
“娘，您说的对，我的确不会用这个炉子。”卫珵挠挠头道，“你把鸡汤热热吃了吧，我不饿，吃完饭我们再想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