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的时候梦想喜欢的人骑着白马迎接自己;二十岁的时候梦想喜欢的人踏着七彩祥云来到面前说:我爱你,期限是一万年;而过了三十岁,你知道已经不被允许存有幻想。
李玉芬在我家犹如太皇太后般的存在,只要她决定的事情我和我爸都要执行。因为听她的话我好好学习,因为听她的话选择了医生这个职业,因为听她的话和初恋男友分手,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不喜欢李玉芬干涉我的事情,但是要知道习惯了顺从的人不会一天之内就学会反抗的。
我不知道如何拒绝李玉芬,自然也学不会如何拒绝别人。就好像此时此刻坐在对面的刘主任,当他要求我去完成一项勉为其难的工作时,我的大脑竟然想不出借口和理由去婉拒。
事情还得从一早说起。
北京时间2016年4月某日的早晨,我像往常一样在床上赖了二十分钟之后才从被窝里爬起来草草洗漱之后拍了些爽肤水、面霜便匆匆出门。出了门才知道昨夜里下了一场雨虽然太阳已经升起可是早晨的空气还有点凉,我打了个哈欠又打了个喷嚏,暗自骂了一声反复无常的天气然后拢了拢身上的针织衫。在小区门口卖茶叶蛋的东北老太太那里买了两个茶叶蛋,卖茶叶蛋的老太太不简单,据说光靠茶叶蛋年收入就40万。一边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老太太一样,卖半天茶叶蛋睡半天的觉一边汇入走进地铁的人群。迷迷糊糊地想着表面上做着令人羡慕的工作,每天却像沙丁鱼一样在各个地铁口鱼贯而入鱼贯而出,面目一样地模糊眼神同样地呆滞,要么在睡觉要么是没睡醒要么是各有盘算。对我而言这又是普通的、平凡的一天,不出意外的话我的这一天将会一如既往地坐诊然后见几十甚至上百名病号,下了班头昏脑涨腰酸背痛地乘坐同一条线路回家。
然后到了医院换上白大褂意识还没全清醒,塞了两口茶叶蛋才咽下一半,就接到电话说道刘主任办公室一趟,我以为是这次申请主任医师的事,没想到见了面刘主任却给我安排了一台手术——为我军某驻防部队的一名士兵取弹。
我做过动脉导管未闭、房间隔缺损、室间隔缺损、三联症、四联症、大动脉转位、单心室、二尖瓣置换、主动脉瓣置换、冠脉搭桥病症的手术,但是我没有做过取弹手术。虽然我具备取弹的外科手术必要知识,但是在我波澜不惊平淡无奇的小白生涯中,取弹这个词一大清早地像颗子弹一样猝不及防。所以我下意识地说道:“取弹?”我的脸上一定是大写的懵。
“对。”刘主任悠闲地说:“情况紧急,小乔你赶紧准备准备,一会飞机来接你直接到现场。”
什么情况?准备什么?还飞机?什么现场?我还是懵:“主任,我没听明白,您让我做手术?病人什么时候送到?”
“病人不往这边送,手术需要你去当地做,那边会有别的医生配合你。”
我继续懵:“为什么?”
“听情况介绍,子弹离患者的心脏很近的,移动患者恐怕有较大风险,其他具体的情况你去了就知道了。”
“啊?”听起来很棘手,我说:“可是我今天坐诊耶,让李师哥或者张大夫去不行吗?”
“你师哥快生了,这时候我要派他去人家该怎么说我?张大夫眼神不好,这种细活让你去我比较放心,坐诊这种事情你跟别的大夫调一下好了。”刘主任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
“啊...可是...”我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全国那么多家医院,除了咱家还有协和啊,除了协和还有301呀?”养了那么多的军医难道都是吃素的吗?
“为什么偏偏是我?”我不死心地问。
话音刚落这时主任地电话响起,他接起来面色严肃地:“嗯。嗯。”然后挂了电话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为什么是我?”我重复道。
刘主任啊了一声然后说:“因为作者是这么写的啊。”
“啊?”whatthe..
可是不等我说完话,刘主任突然如一阵风一样站起来往门外走,一边挥手让我跟上一边说:“快走快走,说话的功夫飞机就到了。”
“啊?去哪?”
“还能去哪?当然是天台。”
这剧情发展得真是突兀又仓促,我快要跟不上作者的节奏了。
刘主任一路小跑我也跟着一路小跑,刚刚吃下的半个茶叶蛋在胃里晃荡晃荡地。莫名其妙地被派了一台手术又莫名其妙地跟到了天台,说实话在这里工作了5年多都不知道我们医院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像电影里的那种,地上画着大大的叉号,是直升飞机降落的停机坪。
天台的沙尘暴一刮,我这好像才睡醒了,就像那种梦游猛然醒来发现自己站在高处冷不丁一哆嗦,好像往前一步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我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来,于是和刘主任说道:“主任,我突然想起来,我这是要去哪啊?我还什么东西都没准备呢?能不能让我回去准备准备?”
刘主任回过头来,刚要张嘴说什么,可是忽然之间,他却顿住了。
人的回忆是很奇怪的,当你回忆某一件事某一个场景的时候,你的身份在自己的回忆里成了第三人称,从第三人称的上帝的视角里凌空俯视当时所发生的一切,所有的细节、所有人的表情、自己的表情都毫不遗漏地一一回放。如果某个记忆具有特别的意义,那么它的回放会以一种缓慢地速度,带着人细致地回味那个时刻,回味的不是记忆,而是某个时刻的心动。
???总之在那个时刻,我很期待从刘主任的嘴里听见某些期待的回答,,然后他顿住了,我期待的眼神不可避免地看见了他黑洞洞的嘴里黑洞洞的龋齿和发黄的臼齿,他半张着嘴的样子在他这个年龄看起来有些傻。他的眼神穿过我落在远方。
???啪啪...啪啪..啪啪...的轰鸣声在我的耳后由远及近,我只在电视里见过直升飞机,最近一次是在《太阳的后裔》里,宋仲基帅帅地从直升机里走下来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看傻了眼了。
因为太震撼了!
试想一下,这么一个灰不灰绿不绿的巨大钢铁机器从你这个血肉之躯面前低空掠过,你的耳膜鼓动的是螺旋浆和涡轮发动机的噪音,噪音碾压着你的大脑,你的意识是空白的,不觉中早已臣服于这个冷血的庞然大物。
real霸道!real浮夸!
如果说车是男性的第二性征,那么直升飞机代表的是....巨大的???额..
我正走神,刘主任却突然冲我扯开嗓子高喊:“不用准备!缺了什么去了再买!”
我回过神来:“报销吗?!”
螺旋浆刮起的风太大,一张嘴就灌了一嘴的灰。
刘主任摆了摆手,看起来好像是湿湿碎的意思又好像是没门的意思,我还想细问,刘主任却抢先往前迈步走开。我回头一看,直升机已经停稳,铁皮大门刷拉一开,上面跃下一个矫健的身影。
机上跳下一个大兵。
迷彩服!大皮靴!贝雷帽!哈雷镜!
可惜不是宋仲基!
啧啧,可见骑着白马不一定是白马王子,他也可能是唐僧;带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他可能是个鸟人。开飞机的不一定是宋仲基,他也可能是个煤球。
或许是看惯了泡菜国的奶油小生,原生态的军人陡然站在面前,多少有些失望。
好黑!就算戴着同款哈雷镜也不帅!我知道这样是恶意但是仍然忍不住想到卖家秀和买家秀的同框对比。
大兵先和刘主任握了握手,然后一双黝黑的手伸过来对我说:“您好!乔大夫。”
此情此景我只好也伸出手。
大兵作了个请的手势说:“请跟我走”
虽然还有迟疑,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螺旋浆啪啪地刮着风迷得眼睛疼,头发和衣服被吹得狂魔乱舞,一手拨开乱发一手摁那被风掀起的裙角,真是手忙脚乱。
走到直升机跟前被眼前的局势犯了难。直升机不是汽车,想要优雅地爬上去好像不可能,因为“爬”这个词本身就已经很难看了。我犹豫了那么一小会觉得用爬的还是太不文雅,计算了一下高度觉得也还可以勉强跨上去,于是抬脚想象自己身轻如燕轻轻一跃。
然而这只是想象。
实际的情况是,我的一条腿跨在了直升机地板另一条腿留在下边,两条腿都使不上力气。我卡在了那里,真是有些尴尬的瞬间。
然而也仅仅是瞬间而已,因为下一秒一双大手伸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我下意识地抬头。
一张英俊的脸映入我的眼帘。是英俊,而不是帅气或者别的形容词,是那种带着硬朗线条的俊美,高高的鼻梁、分明的唇形,是古典的、耐得住审美的面容。原来机舱里还有另一个人,为什么我刚才没有注意到?这么疑惑着的短短一秒钟,一阵狂风刮来,呼次呼次地再度刮起我的衣服。好死不死今天偏偏穿了条裙子,风从百褶伞裙的裙底呼呼一刮,那场面...简直了!
结果就是我从对方如镜可见的镜片上,亲自目睹了自己走光的光荣瞬间...OZR。
心里内流满面,面上还要镇定自若。好容易坐到了机舱里,黑炭大兵帮我扣上安全带,飞机又啪啪啪地升空。第一次做直升机,到底没有喷气式飞机让人踏实。也许是看出我的忐忑,黑炭大兵咧着一口白牙笑着对我嚷:“乔大夫,没想到您这么年轻!”
“什么?!”我大声嚷回去,噪音太大我听不清。
“您真漂亮!”他嚷道。
这回我听清了,我也嚷回去:“谢谢!你也很黑!”
黑炭笑了,手比了一下自己又嚷道:“我叫石朕!”
我点头,嚷道:“你好!”
黑炭又比了一下对面那个男人,嚷道:“这是我们的中队长,钟季!”
我又听不清了:“什么鸡?!”
“钟!季!”
“什么钟?”
“钟季!钟表的钟,季节的季!”
“什么?!几点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