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我并没有再想她。
您想啊,在生活中遇到一个漂亮的异性是多么正常的一件事情。我们时常会去一些不同的场所,并遇到各种各样的面孔。您一定也有这样的经验。在这些面孔当中,有些曾经让您耳目一新,给您留下过短暂的印象。可是如果现在让您去回忆,您可能一张面孔都记不清了。因为对于大多数而言,我们只是一面之缘。我们并没有进行沟通,无法去了解对方的性格。我一直坚信相对于面孔而言,某些特定的事情,或者人物性格,更容易深深地刻进记忆的脑海。
所以,坦白来说,我并不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我相信通过第一次见面,我们可能会喜欢上某些人。然后随着交往时间慢慢变久,我们才可能真的会爱上他。但是如果有人告诉我,他与某人仅有一面之缘,却已经深深的爱上对方时,我觉得这真是一件蛮荒唐的事情呢。
这便是我初次遇到克里斯--汉娜时前前后后一些真实的想法。
我完全把她当作了一个漂亮而普通的女人。就想我以前所遇到的其他漂亮女人一样,相遇时我会毫不掩饰地想去多看几眼。过目便不再去想。
可是我并没有想到,竟然能再次遇见她。
一个周五的黄昏,我在西海岸靠近喜来登酒店的一个草坪上作画。刚刚打开画架,铺好画纸,就发现她坐在离我不远的草坪上。她身子往后倾斜,双手支撑在草坪上。她还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只飞机形状的风筝。她的旁边放着一本书。我能够看清是列夫托尔斯泰的小说《战争与和平》。这说明我们离得并不远。
我一直在盯着她看。当她的身子冲我慢慢转动时,我赶紧本能地把视线移开。故意做出一副缓缓环顾四周的样子。这样一来,即便看到她,也不是刻意为之。
我不确定她是否知道我在盯着她看。我也不确定她有没有留意到我。或者说,即便留意到了,是否能像我一样,清楚地记得她。
当我再次把视线投到她身上时,她舒适地轻轻摆动身子,又开始抬头仰望天上的那只风筝了。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一直盯着她看,我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我很渴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上去跟她交谈几句,因为我们离得实在是太近了。我的大脑在极速运作,想象着各种可以用来靠近的比较合理的借口。直接上去搭话会显得很鲁莽。或者我可以说很高兴第二次看到你,可她很可能压根儿就没有留意过我。我打算前去借书。因为我本身非常喜欢这本书。何况这本书她现在正好不看。我大概了解书中的内容,问及原因,还可以不慌不忙地聊一段小说里的故事。可是我终究没有过去。因为您想啊,我是一个作画的,刚刚铺好画纸,却跑去借书,这是一件多么不敬业的行为啊。我一直思考了大约一个小时,最终没有想出任何办法。
通过这件事情您可以想象我在第二次见到她时那种激动而紧张的心理。
她站起来了。弯腰拿书的一瞬间,她冲我看了眼。有些面露尴尬。意思是自己虽然带了书,但是却放在一边未曾看一眼。
我竟然十分莫名其妙地冲她扬了扬眉毛,做出一副很能理解她那种喜欢带书却不喜欢看书习惯的表情。她看起来更尴尬了。您能想象我俩当时有多默契吗。我并不是一个特别擅长眉目表达感情的人,可是我的行为她都能读懂。
她选择从我旁边走上左边的马路。
我有些莫名其妙,因为我要是她,我或许会从远处溜走。
她离我越来越近了。走到我跟前,冲我的画架忘了一眼。
天呐,您是知道的,我的画布上面空空的什么有没有。这一个小时,我都在考虑如何靠近她,我都忘记自己是来画画的了。您这下该知道她是一个多么机灵的女人了吧。
我站在那里看起来比她要尴尬十倍。
我的脸上热辣辣的,心跳的厉害。我非常着急,虽然我什么都没有画,但我又非常不愿意让她知道我是一种装模作样的人。我弄巧成拙了,我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接着懊恼不已,后悔自己没能像以前一样认真作画,没能让她发现我那种极其投入的样子。我又开始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我甚至连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只记得离开前,她冲我微微一笑。
由于我是那种对作画态度十分恭敬诚恳的人。我深知自己为了作画所付出的代价。我甚至都跟家人闹翻了,为此跑到了遥远的异国他乡。在这方面,我的自尊心极为敏感。因此她美丽的笑容让我有些神魂颠倒的同时,还给我造成了一点伤害。
所以下次作画时,为了避免再次遇到她,我刻意选择了西海岸远离高建筑群的另一侧。这里跟喜来登酒店隔着一个半圆形的海湾,大约相距五公里。
您知道吗,我又遇到她了。
这次我真的大吃一惊。我并不相信命中注定,可是您说,除此之外又能如何解释呢。我跟她注定就不仅只有一面之缘。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跟她打个招呼。
她做在马路旁边的座椅上,安安静静地在看那本《战争与和平》。
我离她越来越近。
我不确定她是否已经发现了我。因为她还戴着一个魅力十足墨镜。我深深感受到了那种敌暗我明的紧张氛围。正是那种出于人性的率真而又近乎的狂野的强大本能驱使着我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一定看到我了。她突然把眼镜摘了下来。
您能想象吗。她一眼就认出我来了。她还记得我啊。
她微笑着对我说:“您又来画画啦。”
您知道我听完后多么兴奋吗。就单凭她还记得我,就足以让我兴奋呐。
“是的。很荣幸能再次看到您。我叫阿隆,来自中国。”
“克里斯丁—汉娜。以色列。”
“非常荣幸。”
“非常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