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城自中宗景皇帝设县建城以来,后设天津府,渐渐成为京城与地方的货物中转之地,自是商业发达。
靠着运河边,近三叉口地界,有一家老字号的当铺,名叫汇通当铺。在这运河边上,有银钱兑换、当支等业务。因是老字号,生意一直不错。但附近的商家都知道,这家汇通当铺近几个月来,可是举步维艰。
前老东家因生意问题,被不远处的翔升钱庄的东家坑了一把,又被冷嘲热讽,老东家年纪大,受不了刺激便去世了。而接替汇通当铺的少东家,附近的人也都知道,没有做过生意,一直都在读书中,所以都不是太看好汇通当铺的前景。
这日同往常一样,早早的开门做生意,附近的商家毫无意外都看到汇通当铺的早已是开门做生意了。但大家却都暗自摇头,虽然这少东家比较勤奋的经营着铺面,但到了翔升钱庄开门,客人基本上都会去翔升钱庄了。只靠早上提前一会,能顶什么用?
果不其然,到了辰时,翔升钱庄准时开门,不到一个时辰,这汇通当铺几乎再也看不到人了。
“嘿,我看你们还是关门算了。”汇通当铺门前突兀的有人喊道。
“你......”当铺的伙计一听急了,刚想冲出去和那人辨别几句,但习惯性的看了下少东家,只见少东家头也没抬一下,好似没听见一样。这让伙计心里打鼓,不敢贸然出去和人争吵。
“这都好多功夫没生意里?按我说,你们该干嘛干嘛去,福生,愿不愿意到我们钱庄做?给你比这里高一倍的薪水。”门外那人径直走了进来,对向他怒目而视的伙计道。
“呸,我福生就是饿死,也不迟你们翔升的饭。”叫福生的伙计怒声道。
“天长呢?”那人又问另外一个伙计。
“呸!”更是直接了当。
......
问了一圈,从伙计道掌柜,到大掌柜,无一人理睬这个不速之客,他自讨没趣,便嘀咕道:“有你们来求爷爷的时候。”
从始至终,坐在柜台后面的少当家,头没抬一下,手里一直刷刷的写着什么。众伙计与掌柜知道少东家的脾气,倒不来打扰。
过了有一刻钟,这位少东家才停下来,稍稍等墨迹干了,他才站起身来。伙计福生比较伶俐,急忙把杯子里续上温水,边倒水便说道“少东家,这老二毛最最可恶,真想揍他个王八蛋。”老二毛是刚刚那位不速之客的外号,真名叫娄茂,翔升钱庄的大掌柜,附近也是有名的人物。
“大掌柜的,我们还有多少现钱?”少当家方源没有理会福生的话,问道旁边的大掌柜苏泰。
“白银五百两,黄金二十三两,另有钱五百二十三贯。”苏泰沉声答道。
“取白银四百两,金子二十两给我。”
“这......少东家,敢问您取这么多银钱干嘛?”苏泰迟疑道。倒不是怕方源拿钱走,而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毕竟他和老东家相交几十年。
“大掌柜的要问,我自是如实相告。明天我准备拜访我父之前的好友袁叔,相比大掌柜的也是知道的。袁叔去海外跑船,听闻利润极是丰厚,我想试试看。”
“不可!”苏泰大惊失色,想不到少当家竟然有此想法,想也不想的就反对道。
“这是为何?”
“海外凶险,稍有不慎便是船毁人亡的结果。少当家的不该如此冒险。若少当家的想去做买卖,可以选其他行当,海外跑船,大大不妥啊!”
谆谆关爱之意,方源岂能听不出来,但他依据坚持道:“大掌柜的,你说的我也知道,但我愿意冒险一次,去博个海阔天空!否则死守在天津城中,早晚会被他们吃掉。况且两家仇怨已是结下,他们与我有灭家杀父之恨,我岂能善罢甘休?而他们必定也会想办法斩草除根,两家已是不死不休的结局。若我继续在天津城中,保不准那天也就出事了,还不如去拿这百十斤肉,换一个富贵前程!”
“只是......”苏泰也是明白这道理的,但依旧不愿意让方源去冒险,想了想道:“不如少东家继续读书,我们汇通当铺虽然小,但还是能够供得起少东家读书的。去京城,对,就去京城读书。他们段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到京城撒野。”
“大掌柜,某已经有一十八岁了,读书虽也是一条路子,但想要对付段家,没个十年功夫也是不成的,我怕等不及。”
“那也不能去海外!定有其他门路。”苏泰有些恼怒道,只是说的他也不太自信。在这天津城中,段家的势力是一顶一的,想要绕过段家在天津城中做些什么,怕是不太可能。在眼皮底下坐看仇家发展壮大,然后等着报复自己,相信没有谁做得出来。
“泰叔,我意已决,莫要再相劝。”方源还略显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坚毅。
苏泰暗自叹了口气,知道少东家自小便是一个主意正的人,之前的老东家有时也拿他没办法,更何况自己?但出于本心,只是喃喃道:“可是......”不吉利的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
“若是我回不来,泰叔就收下这个铺子吧。”方源拿起刚刚写好的纸张,递给苏泰,确实一份过户文书,大意为若是自己一年没有音信,或是确定出了意外,则汇通当铺自动过户给苏泰,由苏泰出任新的东家。
苏泰拿着纸张看了一眼,一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他能够感觉到这薄薄的一张纸的分量。一双浑浊的老眼不自觉的有些湿润起来,稍稍平复下心情,苏泰才坚决到:“东家放心在外拼搏吧,我苏泰虽无大用,但这个当铺却还是能够一直为东家守着的。”说罢,把手中的文书撕了。
接着又道:“既然东家由此决心,你泰叔岂能甘落于后?某是离开不了,但小徒弟们都可以给东家打下手的。东家去海外,身边也不能离了人,虽然家里有人跟着,但打理生意方便毕竟不如我们这些人。天长算是几位徒弟中学的最好的,东家把他带上吧。”
“请东家带上我吧。”天长自己站过来说道。
方源不是啰嗦的人,既然本人没有意见,他也就不再说什么,点点头对众人道:“我先回去一趟,天长也先回家,和家里说一下,若是家里反对,不可勉强。”
“诺。”天长话不多,确也是有想法的孩子,虽是答应了,但心里打定主意,想尽办法也要跟着东家出海。
这里插上一句,这时的东家、掌柜、伙计,严格的说起来,是合伙人的关系,不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东家出银钱不管经营占大头,掌柜、伙计负责经营占小部分,年终季末分红掌柜与伙计都是有的,只是多少的问题。店铺经营正常的情况下,占大头的东家不能随意更换伙计或者掌柜,否则可以去官府搞东家的。只有请的帮工或者到店里学的学徒工才算是纯粹的雇佣关系,拿钱干货,可以随意辞退。
所以天长虽然是个伙计,却也没义务跟着方源出海。所以方源考虑到海外风险,开始并没有打算让伙计随自己出海的,只是选了几个家里的家生子。但天长本人愿意,方源也不会矫情。毕竟都知道海外凶险,且又是去做生意,多个帮手总是好的。
看着方源走出去,苏泰转头对天长道:“天长,你也回去和家里仔细商量,考虑好了再说。”
“掌柜的,我已经想好了,随东家一起出海。”天长也是一脸决绝的样子。
“胡闹,我虽然属意你同东家一道出海,但这么大的事情,岂能任你自己决断?回去问下你父母,若是反对,你切不可违逆你父母的意思。”苏泰脸色一板,严肃道。
“我周天长也不小了,自己能拿主意的。”周天长倔强道。
“你......小混蛋,反了你了!”苏泰作势要打,被周天长一下跑开了。
“要不,掌柜的你派我跟东家一道出去呗。”旁边的福生凑上来说道:“福生无父无母的,没有那么多牵挂,比天长轻便多了。”
“天长家里好歹有兄弟四个,而你虽无父无母,但你魏家却只有你一根独苗,更不可以去的。”
“我连父母都没见过,独苗不独苗又能怎么样?”
“你们这俩猴子,某说话不中用了?说什么就是什么,给我听着就是了!”老掌柜几十年不是白白混过来的,脸色一板,声音一大,自然威严起来。天长和福生自小受他管教,自是怕老掌柜严肃起来,立刻二人都老实下来。
老掌柜的想了想道:“天长,你回家约你父母今晚到聚福楼,我亲自和他们说。”他还是怕天长不敢向他父母说此事。
天长的脸色顿时塌下来了,事实上他本来就不准备和父母道明事实的。
说着话,外面来了客人,几人暂时停下,开始打起精神来招待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