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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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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音图博士嘿嘿笑了起来,说:“你这历史学家什么时候又改作诗人啦?好酸哟!”

我们都笑了起来。

我们的汽车大约在沙漠里穿行了一个多小时,薄音图博士将车开上了一条由车辆压出的自然路上,汽车立即猛烈地颠簸了起来。我向车外张望,看到汽车正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行驶,摇晃了好一阵,在一个古城废墟边停了下来。我们次第下了车,薄音图博士指着不太高的城墙遗迹说:“这便是元代的李陵台驿,用李陵台命名,李陵台肯定距此不远。我曾经来这里找过李陵台,可惜一无所获。”

我们一边伸展着由于长久坐车加上汽车颠簸造成的酸麻的胳膊腿,一边走向古城。这里的空气格外清新,芳草的清香浸入肺腑,身体感觉特别舒适,心情也分外敞亮了。

古城不大,城内荒草疯长,除了城墙依稀可辨外,已看不出任何遗迹。岁月抹去了有关这里的记忆,这无边的芳草也掩盖着这里曾经有过的风采。我们向四下里张望,哪里还找得到李陵台的影子!见东南方不远处有一道不太高的土冈,我们便举步向土冈走去。草原向四下里延伸,苍茫无际。太阳正向中天迈进,将草原晒得热气腾腾。那条小河弯弯曲曲,像前行的巨蟒向无边延伸而去,河水浅吟低唱,那是它唱了几万年的古歌,好多不可一世的大英雄们,都在歌声中远去了,而小河的歌却依然清新,依然如旧。

这座小城是元代通往大都的一个驿站,在元代,皇帝每年到上都避暑,必在这里驻足。而那高高的李陵台,让多少随行的文人墨客登临怀古,留下了不朽的诗篇。而如今,李陵台怎么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呢?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

我们各怀情怀,一步步登上了那道土冈。我猜想,这里应该就是李陵台曾经矗立的地方吧,可如今却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了。

薄音图博士感慨地说:“李陵台元代还在,元代文人留下了那么多感怀李陵的诗篇,证明他们是亲眼目睹过李陵台的。时光过去不足千年,雨打风吹的再猛烈,怎么也不至于一点痕迹都没有呀,不应该呀。”

马无尘教授轻轻叹息了一声,沉吟片刻,猜测道:“这里是明成祖朱棣与后元作战的古战场,朱棣就死在了距这里不远的沙漠里。朱棣与后元作战多年,他最痛恨的一定是自己的部下投降后元,对于投降了匈奴的李陵,朱棣肯定深恶痛绝,一定是他命令部队彻底拆毁了李陵台,连泥土都不准留下,从此,李陵台便彻底消失了。要不是有意拆毁,是不可能一点遗迹都留不下来的。”

薄音图博士也赞同马无尘教授的观点,说:“你分析的有道理,要不是有意拆毁,凭我的野外考古经验,是不可能找不到蛛丝马迹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明成祖朱棣,别人不可能费力去拆毁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土台的。据史籍记载,有一次,明成祖朱棣从这里经过时,发现城后有一块被埋了半截的石碑,他命人挖了出来,原来是一块李陵台驿站站长的功德碑。细心的明成祖朱棣连一块石碑都不放过,更何况高高的李陵台呢!”

我暗叹,与这样的前辈们再一起,真的是长见识呀。

我们茫然四顾,周围碧草连天,冈下的小河无声而不知疲倦地流淌着,远处绿草接沙海,沙漠里斑斑绿草依稀可见。这里已是沙漠的边缘,向南、向东望去,皆为一望无际没有尽头的大草原了,有牛羊悠闲地在草原上吃草,好美的大草原呀。天空有闲淡的白云漫步,带着青草的芳香的微风轻轻拂来,拨动着我的心弦。可惜我不是诗人,不能将胸中的激荡变作美丽的诗篇抒发出来。

这时,我看到马无尘教授也正双手叉腰举目向南眺望。马无尘教授小声说:“这道土冈当年叫做河梁,李陵与苏武就是在这里挥手而别的。”

马无尘教授又转向北面连绵不断的沙丘,突然吟出了一首我从未知晓的小令。

马无尘教授低声吟道:

“平沙细草斑斑,

曲溪流水潺潺,

塞上清秋早寒。

一声新雁,

黄云红叶青山。”

马无尘教授吟诵的这首小令我是第一次听到,本以为是马无尘教授的即兴之作,又觉得不对,前两句与眼前的景色相吻合,后三句明明说的是这里的秋景嘛,便问:“这是谁的诗句?用字如此准确。”

马无尘教授回答:“元代的马致远。真不愧为伟大的文学家呀,寥寥数语,将这里的景色写尽了。可惜现在不是初秋,只剩下平沙细草斑斑、曲溪流水潺潺了。”

停了停,马无尘教授又说:“元代大文学家马致远曾经在这里一口气写下了三曲《天净沙?秋思》,刚才那首是写这里的景色的,第二首是感叹汉代人物命运的,将蔡文姬、王昭君与李陵并列,写得很悲壮:

西风塞上胡笳,

月明马上琵琶,

那底昭君恨多,

李陵台下,

淡烟衰草黄沙。

第三首是专门写李陵的,也最著名,可惜后来被无聊的臭文人改动了几个字,结果将这首小令改的面目全非了。马致远原诗是这样写的:

瘦藤老树昏鸦,

远山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斜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只有来到这里,才能真切地感受到马致远原诗的味道。细细品味,意境超群,只能心领神会,却不能言说呀。”

与导师在一起,总有学不完的知识。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上学的时候就会背诵了,我一直以为写的是江南的景色,没曾想竟然出自这里。我将课本上的诗句照马无尘教授的读法改了过来,仔细品味,又觉得不对劲,“远山流水”道是尽收眼底,“瘦藤老树”也好,“枯藤老树”也罢,在这里根本就看不到藤条呀,或许一千年前这里曾经有过?

我将我的疑问向马无尘教授求问,教授远远近近地观望了半天,最终没能给出肯定的答案来,我便怀疑起马致远诗句的真正出处了。

薄音图博士说:“历史上,有那么多人感咏过李陵台,我最喜欢的是元代大诗人萨都剌的那一首,说的更入骨,更明白李陵:

降入天骄愧鬼才,

山头空筑望乡台。

苏郎有节毛皆落,

汉主无恩使不来。

青草战场雕影没,

黄沙角鼓雁声哀。

那堪携手河梁别,

泪洒西风骨已灰。”

在这里欣赏萨都剌的诗句,更让人心潮起伏浮想联翩。夏日的暖风带着野草的清香轻轻拂过。脚踏在昔日匈奴的故土上,听着两位长者的吟诵,我蓦然间思绪翻涌,汉武帝、卫青、霍去病、李广,以及李陵、苏武、王昭君,历史人物如飞驰的骏马扑面而来……

战争给人类带来了多少灾难呀。

我正自感怀,突然听到特古斯问我:“那个李陵是好人还是坏人,为啥那么多人要给他写诗?”

我苦笑了一下,说:“李陵是两千年前的人物,两千年来,有人说他是好人,有人说他是坏人,一直争论不休。等有了时间,我再给你详细讲吧,你听了他的故事以后,自会分辨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来的。”

我突然又想到了羊皮的事,便问特古斯:“发现羊皮的那坐古墓在哪里?”

特古斯迟疑了一阵,又用目光在我们三个人的脸上扫了一圈,最后指着南面不远处,说:“就在那里。”

我们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决定到墓地去看看。

特古斯将我们带到了这道土冈的南部,在靠近坡底的地方,寻到了一处被挖过的草地。薄音图博士让我到车上去取铁锹,特古斯摇头说:“墓里除了骨头什么都没有。”

我们三人再次微笑着交换了一下眼色,因为我们已经明白,这座古墓的真正盗墓者就是特古斯,要不然他不会知道的如此清楚。我们不知该恨他还是该感谢他。我们这些人打心眼里痛恨盗墓贼,是这些盗墓贼的行为让好多史实永远都无法弄清真相了。可有时我们还得感谢这些盗墓贼,是他们的盗掘,为我们提供了无尽的幻想空间。比如被我们恰好遇到的那块羊皮,要不是特古斯的盗掘,羊皮上的秘密仍会长埋在地下,或许永远都不被人知了。

我取来了铁锹,在薄音图博士的指点下开始清理墓道的积土。盗墓者在离开这里之前曾经草草往墓道里回填过土,不过土并没有夯实,日子又过去不久,所以比较好挖。我和特古斯轮番上阵,很快便将墓道清理干净了。墓室离地面约三米左右,形状很像北方农民为储存过冬的土豆而挖的菜窖。薄音图博士小心翼翼地进了墓室,由外向里开始清理墓中遗物。我探头向墓室里望了望,好像墓室里并没有棺木,在用石块垒成的棺状的空间里,看到了森森白骨。我的心头顿时滚过一阵悲凉。想匈奴时期,做一口棺材恐怕也是一种奢侈吧,或者干脆就寻不到能做棺材的木工,或死者不愿再花钱将自己毫无用处的尸骨置入棺中,干干净净地入土为安了,总之是什么因素都可能有。我正胡思乱想,马无尘教授也下到了墓道,傻呆呆地蹲在我身边瞅那堆白骨,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久,只听他长长舒出一口气,起身对我说:“我们搞历史的只是为了弄清事实,至于人物的成败功过,那是哲学家和文学家的事。看着这堆白骨,心里好生的不自在呀。”

是呀,无论李陵当年如何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其结果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终将要变成这堆白骨。

马无尘教授将墓室清理了一遍,竟然一无所获。我看到他将被盗墓贼搬乱的石头重新按原样垒了个石圈,又小心翼翼地将散乱的骸骨按部位安放在石圈中,退出了墓室。马无尘教授若有所思,轻轻对我说:“将那块羊皮拿来,物归原主吧,那可是李陵念念不忘的一块心病呀。”

我急忙爬出墓道,跑向汽车,取来了那块曾吸引了我们全部注意力的羊皮。薄音图博士将它轻轻放在了骸骨上。

马无尘教授与薄音图博士对望了一眼,让我用石块封起了墓门。马无尘教授又轻轻叹息了一声,说:“我们上去吧,让这具白骨放心地安息吧,我已经知道咱们该怎么做了。”

我觉得莫名其妙,望了马无尘教授一眼,不知他在说什么。见马无尘教授并没有要将话讲明白的意思,薄音图博士也不言语,又不便多问,便随他们爬出了墓道。待我和特古斯将墓道填满了土,又用脚踩实,正要将几块大石头移至墓上,只听薄音图博士说:“我们还是将这些石块移到别处去吧。匈奴人总在坟墓上堆一层石块,他们的意图可能是作记号好让亲者来祭奠,或者是防止雨水渗入墓室浸泡了尸身,却偏偏给后来的盗墓贼指出了位置。如果再将这些石块堆到墓上,说不定哪天又会被人挖开,还是让死者安息吧,不要再打扰他了。”

我和特古斯按照薄音图博士的意思,顶着大日头气喘吁吁地将石块扔到了几十米外的地方。

我想起我们还没有完全破译的羊皮上的字迹,曾有“台上石指”字样,又结合传说中李陵台上的人型大石的指向,向西南方遥望,那里是漫漫黄沙围困着的一道山脉。我暗自想,李陵的秘密难道就藏在那一带大山里?

这时我看到,薄音图博士也正望着西南方向出神。我们三人的想法是一致的,互相对望了一眼,因有特古斯在旁边,此时还不便将羊皮上的秘密说出来,更不便交流相关信息,都会意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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