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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呼延吉乐听说头曼单于要为她和冒顿举行隆重的婚礼,高兴的差点儿晕了过去。她突然间明白了,她不但没有失去冒顿,而且冒顿永远都是她的了,心里好塌实,也不顾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在身边,情不自禁地扑到冒顿身上,委屈地号啕大哭起来。
待呼延吉乐恢复了平静,兰傲木嘎高兴地问冒顿:“你们父子和好了吗?这下好了,我们终于不用躲躲藏藏了。”
公孙伊德日大声喊道:“老二,你羞不羞呀,还没见公婆呢,就高兴成这样。怎么也得让我们去你们家喝碗奶茶吧。这一路的奔跑,骨头都要散架了。”
呼延吉乐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擦去了眼泪,破涕为笑。突然发现冒顿脸上的伤痂是新的,急忙问:“他们打你了吗?你脸上的血痂怎么是新的?”
一边的公孙伊德日夸张地学着呼延吉乐的强调,打趣道:“他们打你了吗?你脸上的血痂怎么是新的?”
呼延吉乐急忙向后退了一步,涨红了脸。冒顿也觉得不好意思,急忙说:“咱们还是进龙城再说吧。”
兰傲木嘎说:“须卜道乐根和丘林乌日露格还在路上走着呢,要不你们俩先进龙城,我们俩去与须卜道乐根和丘林乌日露格会合,再来找你们。”
呼延吉乐却迟疑了。她不想马上离开冒顿,又有些不敢立即进龙城去见冒顿的父亲。最后还是冒顿对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说:“也行,你们先将牲畜赶到吉乐家,然后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送走了兰傲木嘎和公孙伊德日,冒顿替呼延吉乐牵着马,慢慢往龙城走。呼延吉乐突然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心里无比的甜蜜。这么多年的漂泊,这么多年的追寻,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依靠的男人了。她不计较这个男人纳多少妾,只要自己能呆在这个男人身边,就已经非常满足了。她偷眼看着冒顿,蓦然间发现,这个已经属于自己的男人不但胆量超群,而且刚毅果断,真的是她可以托付一辈子的男人。她的脚下轻飘飘的,被这个男人牵着魂儿,在幸福的时光里遨游着。她已经不管男人到哪里去,自己只管跟着他便是,哪怕是天涯海角。
龙城在呼延吉乐的心中是神圣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进到戒备森严的龙城里去。突然间,龙城内竟然有了自己的家!
呼延吉乐兴奋地进了龙城的大门。冒顿将马交给卫兵,问呼延吉乐:“是先回家休息还是立即去见父亲?”
呼延吉乐被冒顿从幻想中唤醒,心里猛地害怕起来,是第一次面对凶猛的黑熊、老虎都没有过的害怕,感觉心脏在微微颤抖。她担心,自己相貌实在是丑陋,如果冒顿的父亲不同意我们俩的婚事,自己又该怎样走出这龙城?
冒顿见呼延吉乐迟疑着不回答,便决定先回房休息,再与呼延吉乐商量见父亲的时间。呼延吉乐终于将自己的担心小声说给了冒顿。冒顿坦然地笑了,说:“我已经和他们说了,我们已经私定终身,不过是和他们见个面而已。我们不是相亲,也不是非得要征得他们的同意。如果他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们就立马离开龙城,那不是更好吗?我们还求之不得呢。”
呼延吉乐一想也是。即使冒顿的父亲不同意,有冒顿的坚持,他还能咋的?想到此,终于舒出了那口窝囊气,立即打起精神,对冒顿说:“那咱们现在就去见父亲吧。”
头曼单于这两天的心情格外的好,儿子成婚也是自己的一件大事。百事自有人料理,也不必他多费心。他正与赫连哈尔巴拉闲聊,突然看到儿子冒顿带着一位青年走了进来,正要询问那青年是谁,只听冒顿对那青年说:“吉乐,快拜见阿爸。”
头曼单于见那青年向前走了两步,对他深深作了一揖,说:“拜见阿爸。”头曼单于提前没有任何思想准备,见青年向他作揖,立即想到是自己还没谋面的儿媳来了,急忙坐直了身子,慌乱地应答了一声。仔细瞅那青年,不由的大吃一惊。只见青年身着皮衣,背挎弓箭,一副猎人打扮,初看很像是男子。那脸何止是丑陋,简直令人恐怖。这儿媳与他心中期望的儿媳反差太大,头曼单于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心中便多了几分不快,皱起了眉头,想到,儿子的眼光也实在太差了吧,你是王子,带着这样的女人出入龙城,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赫连哈尔巴拉的心事与头曼单于的心思恰恰相反。看到冒顿领进来一个如此丑陋的媳妇,心里先就是一喜。说实话,那天冒顿说自己已经与一女子私定终身,赫连哈尔巴拉还担心过冒顿在外闯荡不知遇到了什么样的美女,让他连父亲都来不及禀报便与这女子走到了一起。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赫连哈尔巴拉想道:这样的丑姑娘,在举行婚礼的时候,与我的赫连安其尔站在一起,让人们看看冒顿自己找了个啥老婆,他的继母又给了他一个何等漂亮的妻子,以后赫连安其尔就能在冒顿面前直得起腰来了。赫连哈尔巴拉吟吟笑着,说:“叫吉乐是吧?你和冒顿的大婚在即,你却迟迟不露面,我真担心你会错过了大巫师占卜到的好日子好时刻。你终于来了,这下,我总算放心了。”
冒顿害怕再生出别的事端,急忙说:“吉乐长途跋涉需要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冒顿和呼延吉乐转身正要出去,却听头曼单于沉声唤道:“冒顿!”
冒顿心里一凛,眉头微皱,缓缓转过身来。
头曼单于轻轻叹息了一声,说:“去府库给吉乐找几件合适的衣服穿,晚饭咱们一起吃。”
冒顿的心里又是一热。呼延吉乐又给头曼单于深深作了一揖,微笑着说:“感谢阿爸关心,孩儿自幼打猎,穿惯了这身皮衣,穿别的衣服反而不舒服,您就让孩儿随便吧。”
头曼单于心头的不快此时已消去大半,听呼延吉乐如此礼貌而又得体的言语,心情立即爽朗了,对呼延吉乐微微点了点头,说:“出了龙城你可以随便,在龙城里,还是听阿爸的吧。”
没曾想这般简单便见过了公婆,呼延吉乐的心情也格外的舒畅。原想头曼单于是一个飞扬跋扈的老糊涂,没想到竟然也是这般的温柔,会体贴人。连日忙碌,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洗过脸,连她自己也记不清了。今天,她趁冒顿为她找衣服、胭脂的当口,来了一个彻底的清洗,不但洗净了毡片一样的头发,也擦洗了身体,顿时感到格外的清爽。只是穿起冒顿为她找来的绸缎衣服,虽然觉得浑身舒适,却总有一种没穿衣服的感觉。
却说匈奴有座燕支山,山上每年夏天开一种特别鲜艳的花,花瓣鲜红花蕊金黄。将这种花采来反复杵槌,便成了一种颜料,女子将其涂在脸上,会增色不少。因这种花产于燕支山,所以,人们将这种颜料唤作燕支。后来这种东西随出使西域的张骞带回了中原,被中原文人写成了胭脂,一直用到了今天。在胭脂传入中原之前,胭脂已被匈奴妇女广泛使用,只不过普通人家的女子只有在出嫁的时候才能用一次,贵族妇女虽然用的次数多一点,也不是经常使用。而每天都能使用胭脂的女人,只有龙城内的少数几个人。因单于的老婆可以尽情享用胭脂,所以,匈奴人称单于的妻子叫阏氏。其实,阏氏二字也是后来被中原文人固定下来的一种写法,专门用来称呼匈奴单于的妻子,其原意与胭脂和燕支是一样的。
呼延吉乐平生还是第一次打扮自己,更是第一次用胭脂。她往脸上轻轻抹了一点,问冒顿:“搽了这东西是不是比妖精还难看呀?”
冒顿不言语,只是瞅着呼延吉乐笑。
呼延吉乐也不再说话,精心施起了胭脂。冒顿想着家宴又会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不快,忽然看到呼延吉乐在偷偷抹眼泪,便觉得奇怪,问:“你怎么了?”
呼延吉乐慢慢摇头,泪珠噼啪乱溅,咬着下嘴唇,似乎在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最后还是忍不住,扑在冒顿怀里抽泣起来。过了好一阵方说:“我这辈子,要不是遇到了你,怕是终身都穿不上这锦缎、敷这胭脂了。”
冒顿拂着呼延吉乐长长的头发,说:“你要是觉得委屈,待会儿我就对父王说,我们要单独办婚礼。”
呼延吉乐坐直了身子,抹去了面上的泪痕,说:“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感到满足,感到幸福。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心里塌实,觉得什么都不怕了,你就是我的靠山。婚礼上多一个女孩又有啥了不起呢?”
呼延吉乐接着为自己化妆。
用了胭脂后,冒顿再看呼延吉乐,胭脂已掩去了面上的疤痕,脸膛红扑扑的,长发自然垂在后肩,已绝非猎人的呼延吉乐了。冒顿笑着说:“这次,父王看到你绝不会皱眉了。”
呼延吉乐一边在铜镜里照着自己的容颜,一边问冒顿“我美吗?”
冒顿趁呼延吉乐不注意,猛地将呼延吉乐抱在了怀里。
呼延吉乐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幸福,依偎在冒顿怀中,身体麻酥酥的,闭上了眼睛,仰起头来,努着嘴去寻找冒顿嘴唇。
两人缠绵了一阵,呼延吉乐问:“你和阿爸请求过我们去当牧民的事了吗?”
“请求了。阿爸不同意,让我留在他身边做骨都候。”冒顿无奈地说。
“让你做骨都候,骨都候是干啥的?”呼延吉乐不解地问。
“按说,骨都候的位子仅次于单于,帮助单于处理一切事务。咱匈奴遇有战事才聚民为军,平时国民是散居着的,即使有什么相互纠纷,也由那些百户长、千户长处理,上升到万户长的事务都非常少。单于所处理的,一是主持每年正月、五月、九月的龙城大聚会,二是接待外国使节和派出对外使节,最大的权力是命令各万户长集结部队、对外宣战,其实平时单于根本无事可做,又何况骨都候呢?”冒顿介绍说。
“那你准备咋办?打算安安静静做你的骨都候了?”呼延吉乐又问。
冒顿无奈地说:“我正要让你帮我想办法呢。我实在不想呆在龙城,父亲又不让我去作普通牧民。能不能有更好的办法,使我既可以不在龙城,又可以不伤了父子感情呢?再说了,两个邻国都在积极备战,并且开战的时间都已经确定了。而我父亲已经自信到了愚蠢的地步,根本不听劝说,你说我又该咋办呢?”
呼延吉乐坐直了身子,认真思考起来。好一阵,才说:“你能不能向你父亲要求作一个万户长?如果你父亲同意你的要求,你就可以在不伤夫子感情的情况下离开龙城了,还可以在你的万户内秘密集结军队。这样,有宇文阿古达木的部队对付月氏国,你的这支部队对付东胡,一旦与这两个国家打起来,我们也不至于措手不及,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冒顿豁然开朗,感叹着想:自己苦思冥想了两日也没有想出如此绝妙的好主意,呼延吉乐竟然轻易便想出来了。呼延吉乐真是自己的好帮手呀,自己此生真的是离不开她了。
说着话,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头曼单于沉闷地坐在餐桌前,等待冒顿和呼延吉乐来用餐。呼德刚刚挨了父亲的训斥,规规矩矩坐在赫连哈尔巴拉的身边,再不敢像上次那样造次。赫连哈尔巴拉小声说:“和那样的丑女同桌进食,还没吃就没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