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到!宣南阳王妃宁依依进宫面圣!”
我跪地接旨,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惊起骇浪,我再怎么不情愿,也要去面对那个人!
苏公公虚扶了我一把,“郡主且去梳洗一番,老奴在此等候便可!”又细细将我瞧了瞧,“郡主,恕老奴多嘴,自古有云吉人自有天相,宁国公定能安然渡过此劫,还望郡主宽心,多注意自个的身子!”
我一鞠到底,“多谢苏公公吉言,依依心领了!”
“不敢当!不敢当!老奴只是动动嘴皮子,怎但得了郡主如此大礼!”苏公公连忙扶起我。
我摇摇头,“善心善意,我宁依依总还分得出来!此时此刻您还宽慰于我,依依自是感激!”
“宁国公乃国之栋梁,只要是我瑞安人哪有没受到过他惠泽的?郡主亦是女中豪杰,老奴也佩服得紧!”他的双眼含笑,“当真是虎父无犬女。老奴想着终有守得云开雾散之时!”
“……谢谢!”
銮驾一直驶到皇上的寝宫方才停下,我无力地自嘲,那人还想怎样?贴身的匕首冰冷地杵在腰间,硌得我生疼。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
我走下了銮驾,眼前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在星辉月影折射下,闪着莹莹碎光,显得神秘而安静。廊下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被盏盏宫灯印耀着,似欲腾空飞去,一切似真似幻,我也像踏着云彩般一步一步走向那未知的深渊。
“南阳王妃觐见!”苏公公唱声道。
“进来吧!”里面传来那人低沉的嗓音。
我的身子不由得一阵颤栗,深呼了几口气,努力平静了下来,才缓缓踏入殿内。身后的殿门随之关上,将我与外界完全隔开。
我行至殿中央,敛衣行礼,“恭请圣安!”
“……”
我盈盈起身,直视着那人如火的目光。
“哼哼哼哼——”那人一阵轻笑,着黑色常服的他,束着玉冠,闲闲地靠坐在龙椅之上,反倒衬得年轻了不少。“你历来是这么大胆,经过了上次,还晓得怕了么?”
我凝视他好一会儿,才用着冷冷的语调说道:“怕!如何不怕!皇伯伯的威严依依早领教过了!可怕也无济于事,不如就坦然些,给自己留几分颜面罢了!”
“一个多月未见,倒是清瘦了许多,怎么?身体不适?听说除夕那晚回去你就一病不起,可是真有这回事?”
“皇伯伯好眼力,依依确实病着,到现在还未好!”我实话实说,“陆神医说我中毒了,还是两种毒,快一年都没死掉,倒是笑话我命硬得很!”
他听到此处,一下立了起来,沉声问道:“知道是谁干的吗?”
“恕依依愚钝,至今不知!”
“那陆神医说是何毒?”
“了红尘与夕命,挺美的名字!”
他一怔,低头沉吟,慢慢踱了过来,立在我的身前,信手掬起我的一束发丝,低声说道:“难为你了!还受这等毒害!”目光竟出奇的温柔与迷离。
我不懂他,真的不懂。
“朕会替你报仇的!”
“……”
“怎么?你不信?”他越发温柔,“信朕一次可好?朕再不会伤害你!”他轻轻将讶异的我拥入怀中,低首嗅着我的发香,“你不要怕我,我也再不会逼迫你做些什么,只要你好好的,我比什么都开怀!”
“皇——皇伯伯!”
“嘘——”他在我耳边轻吟,“就让我抱一抱!什么都别说!”
我……
他是在跟我说话吗?怎么感觉他像是在对别人说话!他这是怎么了?
“咳咳咳咳!”忽然他身子一弯,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抑都抑不住。他一把将我推开,返身踉跄着走向桌边,双臂撑着桌面,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我不知晓他这是何故,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他喝下手边的一盏茶,稍微好些了。
“宁依依——”
“啊?”
他回头见我正露出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定定凝视着他,便唇角微扬,“朕同你爹是比手足还亲的兄弟,几番出生入死,都是他陪着朕!听闻他中毒,朕、朕真是痛心!你——你不晓得朕与他的那份情谊。”他的脸上是复杂的神色,“只是、只是这皇位、这江山太折磨人,朕——朕无法——”
“这天下一夕之间乱了!”他不再看我,似是忆起往昔,“朕也老了!旧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最终会有谁伴着朕,朕说不好!”
“你原本是用来牵制你爹的一枚棋子,可现如今也已没这个必要了!”
我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
“依依,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就当是朕欠你娘亲、欠你爹亲的一起还上了!”他溢出一丝苦笑,“就算是现在要了朕的命,也随你——”
这一刻,我真想拔刀出来结果了他,为娘亲报仇。
“你腰上绑着的佩刀是朕当年送给你娘亲的,她没丢掉,朕应当高兴才是,对不对?”他喃喃自语。
我惊诧地张着嘴,“什么?”立刻伸手去摸它,还在!他与娘亲竟然也有故事!
“明月皎皎,我心迢迢!”他忽然双眼望向于我,又是灼灼,“如若朕年轻二十岁,一定会追求于你,再不错过!”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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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从容自若地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将那人、将他的世界远远抛在了脑后,从此,我便再没有顾虑了。
月上中天,更深露重,又会有什么样的前途等着我?
我安坐在马车之上,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疾驰。明日、明日我便能动身去往爹亲处。老天保佑!爹亲,你一定要等着我。
忽然顺儿沉声道:“小姐,前面有些不妥!”
“出什么事了”
“这在京房的兵马正在北门那儿集结呢!乌压压的全是人!”顺儿是爹亲一手调教出的侦察员,绝不会看错。
“什么?”我心下大骇,他们原本应当是守护京师的部队,一般是在京城外二十里的教阅房布营,由都承旨薛占统一调派,必要时维护京城治安,相当于现在的中央警备司令部。怎么会深夜集结于此?而且——那人刚刚并没有提及啊!
我吹了个响哨,身边立刻有声音传来,“主子,何吩咐?”
“你派几人密切注意这里的一切动向!有何异动立即前来汇报!还有——宫里那位爷也让他做些准备,我怕是大事不妙!”
“……属下遵命!”
只听得一阵风声,四下便又静了下来。
我暗叹,这赵印褀做事还真是不拘一格,竟将他的影卫团权全交给了我。事到如今,我都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该——哎!
“顺儿,抄小路走,别靠近北门!”我沉吟了一下,“也要派人去趟国公府,让城伯他们做好准备!”
“嗯!驾!”
很快,我们就回到了南阳王府。
我边走边吩咐,“紧闭府门,从此刻起任何人不得出入!”“叫宋总管去前厅议事!”“让人通知府中各处,大家安生待在各自的院子里,免了请安问礼!”“让各管事统计府中财务、账务、存粮、存银,天亮之前就报来,越快越好!”“让张达他们都警醒着点,府门各处增派人手!”
“是——王妃!”
“领命!”
“小的这就去办!”
众人一下四散而去!我已经来到了王府前厅,宋清风正好赶得来。
“王妃!”
“嗯!”我挥手示意他坐下,“宋先生!”
他一愣,立即站了起来,“王妃这——”
我摆了摆手,“王爷都这么称呼您,看来以前是依依浅薄了!如今情势逼人,我估摸着马上有大事要发生,还望先生不予余力地助我等渡过难关!”
他浑身一凝,“敢问王妃,是何事让您这样忧心?”
“我从皇宫回来之时,发现在京房的兵士正在北门那儿集结,未曾惊动任何人。而京兆尹的巡夜分队,一路上我竟是未发现一支!”
宋清风眼睛瞪得老大,这是什么情况?
我艰难地开口道:“恐怕是有人要趁机谋反!”
“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
“我已派人知会了宁国公府,各大世家怕是也都蒙在鼓里!当然也不晓得这谋逆之事到底有哪些人参与其中。我宁国公府府兵只得五百人,我让顺儿赶在他们行动之前调来王府三百人,眼下应是在来的路上了。”
“嗯!嗯!我们主子与瑛王爷都不在京城,趁此机会谋反,他们的主要兵力应是直指皇宫,我们眼下也就只能守好南阳王府了!”宋清风沉吟道。
“皇宫自有禁军把守,还轮不到我们操心!”我目光如炬,“多亏宋先生提醒,这谋逆之人我怕是已猜到几分了!”
“哦?”
我朝东面扬了扬下巴,嗤笑道:“装了那么多年的老好人,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宋清风一拳砸在桌面上,“原来江南贪腐巨案的祸首是他!谁也没有想到啊!”
“罢了!罢了!他既然反了,就叫他去闹吧!”我无心管赵印褀的家事,“只若是彻查这贪污之案才逼得狗急跳墙的话,怕是我们王府不得善终了!”
宋清风与我对了下眼神,看来我们得提前想好应对之法!
“王妃!王府所有府兵听命于你!”宋清风从袖中掏出块玉质令牌,“这是王爷的令牌,可以号令我南阳王府一千两百名兵士,见令如见人!”他双手奉上。
“你这是?”
“宋某人一介书生,不懂行军打战,还望王妃接下这个重任!”他复又凑上前来,“王爷临走之时吩咐在下,京城外最近的鄞州大营陈自来将军可信!”
我抬手接过这枚玉质令牌,眼前浮现出那人内敛冷然的面容,晶亮有神的双眸,你事先料到了吗?你替我守着爹亲,我替你守着王府,乱世红尘,你我尽力而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