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银色盔甲的扶苏站在狂风大作的殿外。即使不是以代国师或大公子的显赫地位，单单靠拱卫一方的封疆大吏这一身份，他也可以不用别人通告而自行入内。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只等到酒意微熏的众将士起身回到寓所才发现他在门外已伫立多时。当时引领众将官走出大殿的年轻侍者看到门外的公子扶苏时，实实在在的吓了一大跳。他还以为是深夜闯进王宫的刺客。不过，借着烛火，他还是认出这是远在边疆许久未归的大公子扶苏。
“啊呀，您怎么在这个地方。国王正说起你呢，盘算着如果您回来的话可能就在今天，要多等一会呢。现在还是快快进去吧。”说话的正是大将军王翦，他与大公子扶苏素来相识。
“情况怎么样？”
“别提了，让不知那里出现的小子占尽了风头。按照这种趋势，新法令一施行，我这大将军之位就不保了。也罢，多要几亩山林水泽，我这样大的年纪，最好回家渔猎去吧，免得在这里碍事。可真是狡兔死，走狗烹。”王翦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就是连大将军这样的身处高位的人也会地位不保？”扶苏问起，他还没有见识过楼缓雷厉风行的手段。
“难道你没有看到新的军令。别的姑且不论，单单说我在这次西南平叛中毫无作为就够我喝一壶的了！好了，你快快进去吧，免得有人说你有意怠慢新王，那时就是惹火上身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样敏感的时期还是小心为妙。”
“恕不远送。”扶苏拱手相送。
“公子太客气了。”王翦连忙回礼。
“以后请不要再这样叫我。”
“叫了将近二十年，习惯了。那就请多多保重，告辞了。”迎着寒风，大将军步履蹒跚的下了山。从他有些佝偻的背影中，扶苏看到了衰老与失意，以及那种不断蔓延的落寞。
扶苏打开了虚掩的门。楼缓正与炙手可热的新晋将军李牧攀谈。侍者已将大殿收拾干净，此时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是大公子来了，请坐。”楼缓让老仆重新拿来一个蒲团，三人席地而坐。见到此情此景，扶苏心生物是人非的感伤。许多年来，这样的场景不止一次的发生在他，父王李信，国师元丘三人身上。
“刚刚说起你，约莫你今晚就赶到，就决计和李将军坐在这里等你，果然是等到了。怎么样，一路还算顺利。”
“没遇到什么麻烦。只不过，大王真的要撤销大将军王翦的职位。”扶苏劈头盖脸的问。他故意隐去在山麓的遭遇，并不想惹是生非。
“我还没有告诉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说。”看来楼缓已经打定主意。
“他已经感觉到了，刚刚还和我说起。”
“怎么说的？”
“他说大王已经容不下他了，不如自觉的卸甲归田。”
“这样说的，真是难为他了。”
“大王果真容不下他了!”
“他年纪太大了。不能再为国家好好的尽力，这是事实。”
“就是这个原因吗？那他以前所有的功劳就一笔勾销了吗？”
“国家不会亏待他，他有什么要求只管提，我一定会尽量满足。”
“可是......”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我可不想于你喋喋不休。新的国家正在草创之中，若不采取一些杀一儆百的措施改革很难进行下去。你父王将国家托付于我，可不能有半点懈怠。”
“这些我都懂，可是.......”扶苏到底还是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口来。
“好了，让来介绍一下，这是在西南平叛中立下大功的李牧李将军。”
“久闻大名。今日幸得一见，真是三生有幸。”扶苏嘴上寒暄道，心里则是不露声色的蔑视。对于这类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他一向这样。即使对楼缓也是如此，唯一不同的是这种心境他会隐藏的更深。
“现在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草拟一下授予爵位的流程。不过，到底应该授予李将军什么样的军爵才配得上他的战功。”
“既然是第一次，那自然要授予李将军最显赫的官爵，以示大王有功必赏的决心。”
“这万万不可。卑职何德何能，敢觊觎大司马的职位。再说，如果卑职一开始就身居高位，一定会引起众将领的不服，那样就失去了激励人心的作用。”
“说的也是。那就再议一议吧。”楼缓思忖半刻。“那就授予李将军第三级军爵，国尉怎样？既不会惹人猜忌，也算是符合李将军的功绩。”
“再好不过。”
“臣也同意。”三人的意见达成一致。碍于路途劳顿，扶苏早早告退，回到雪融寓所休息。
“你就从国王大道下山吧，这条路对你来说一直是开放的。”楼缓再三叮嘱。扶苏喏喏的打了声是，就匆匆离去。
“他似乎对您有些不满。”李牧对楼缓说道。
“也许是吧。这王位本应该是他的，如今却落到了我的手中，任谁也不会满意吧。不过，看起来温良恭让对他来说不过是溢美之词，他刚才有些太咄咄逼人了。”
“人心叵测，何况是长于勾心斗角的王室成员。我所疑惑地是习礼大臣极力举荐他为代国师，不知是何用意？”
“单凭他可万万不敢，一定有人在背后默默支持。”
“是老国王吗？”
“不是。国王宅心仁厚，断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在幕后操纵一切的一定是国师。”
“他有何居心。”
“不知道。不过我们一定要小心提防，免得遭受不测。在姜国，我们的根基远谈不上牢固。那些表面上服从，在背后不知道怎样诋毁的大有人在。稍有疏忽，你我二人可能就会身首异处。现在不比从前，几方势力暗中角逐，表面上平静实则暗藏汹涌。”楼缓将心中的忧虑和盘托出，他希望能与李牧结成忠诚的主仆关系。
这一夜李牧留宿在王宫之中，与新王促膝长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