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古感觉浑身轻飘飘的，沾染在身上的血气他已闻不见，只觉得天高气爽，每一步都要努力踩好才不至于失礼。
宦官走在前头，莫古踏上高台的瞬间立刻回魂，可不能殿前失仪，他忙收敛自我，微微低头，举止合乎礼仪。
“勇士莫古到——”宦官一声唱喝，刚才在路上，莫古已告知他姓名。
“小人莫古，参加皇上，皇上金安！”莫古已镇定下来，跪地行礼。
莫古不敢抬头窥视，只能隐约看到正对面的黄靴子，在黄靴子之后，大约一张太师椅的距离，又有无数双黑靴子。
“莫古。”皇帝缓念二字，让莫古心情又激动了一下，“你是第一个回营的勇士……刘公公，把莫古的‘功绩’契拿下去算算，看有几分。”
莫古便恭敬地捧上一叠‘功绩’契，数量不算多，四五张而已。
刚一捧出，莫古便听到几声窃窃私语，仿佛有些不屑。然莫古是有计谋的，他事先探查好捕猎地点，集中捕猎再登记，“功绩”契数量虽不多，但统统写得满满。再者他不射兔子这些计分少的猎物，专盯着黄猄、狐狸、猴子等计分高的猎物射。他计划了两年，务必要第一时间回营给皇上留下深刻印象，务必要拿下冬猎头名获得奖赏，务必得到皇上的赏识！
即便没有好弓弩，这三个务必莫古也胜券在握，只是暗暗可惜不能更快些。
刘公公尚未回来，皇上和其他大臣正讨论着冬猎，议论着今年冬猎头名是否能有去年的佳绩。去年的冬猎状元乃英国公世子，共得九十个计分。
莫古跪在原地像个隐形人。
“皇上，”莫古听见了“北方姑娘”——哦，是孟观的声音，“我听闻贾充因春猎而得到皇上的赏识，贾充当年得了多少个计分？”
莫古敏感地察觉到皇上的语气柔和下来：“孤记得是一百二十个计分，乃百年来最高分。”
没错，就是一百二十个计分，正因为是百年来最高分，所以立刻得到了皇上的赏识。
“孟将军未曾围猎过所以有所不知，”莫古听得一德高望重的声音缓缓道，“春猎时，野兽数量比冬猎多得很。”
这是在说冬猎状元计分数没有春猎状元多，纯属正常，虽然是提醒孟观，但不免有讥讽孟观之嫌。看来孟观在大臣中也颇受排挤。
“純之，好好听。”皇帝就说道，“钱尚书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皇帝明面上赞钱尚书贬孟观，但莫古一细想，尚书与都督平级，钱尚书声音垂垂老矣，年纪很大，而孟观年轻得可怕，年轻到吃过的饭都没有钱尚书吃过的盐多！孟观深得圣宠啊！莫古默默地想，方才皇帝谈及贾充春猎战绩时，是因其战绩百年难见而语调柔和呢，还是因为是孟观问的，所以才语气柔和呢……
“是。”孟观恭敬地应下，转回话题，“今日我与莫古勇士有一面之缘，他在兵库挑选弓弩，与我相遇，此人懂弓，是个人才。”
“孟将军还会看人？”那钱尚书又道，“还是等刘公公回来再夸吧！”
莫古顿觉官场如战场啊。
“孟观自夸几句，对于看人，自己还是有几分见解的。”莫古就感觉到孟观站了起来，黑色靴子绕着自己缓步走着，眼神有如实质地落在自己身上，让自己无所遁形：“此人额头饱满，五官有福……”
就有人笑了一声，莫古知道他笑什么，孟观说得有点像街角摆摊的算命大师，自己乍然一听，也弯了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