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已近阳春,天气回暖,晴初方好。官道两旁春莺啼叫,老树新芽,远山静守,浮云来去。路两旁依旧是高低起伏、连绵不绝的丘陵,却是极为平缓,不少农人们正在忙于耕作,道路上行人来往络绎不绝。一个身着青衫,背后背着一个大书箱的少年,剑眉朗星,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似虎步龙行。这正是从张家离开的沈沐,到今天他又行了将近六天,也不知道离汉阳城还有多远。
不过自那日入道修行之后,不论是闲时入定还是困顿入睡,神魂中的白虎之灵从未停止过修炼。那种灵气洗涤全身涤荡灵魂的感觉是一种无比轻松、空灵的畅快,远比正常休息的效果要好。短短几日便有身轻如燕、神宁气清的感觉,走起路来亦如清风借力。他哪里知道自己修行的四象白虎之道如百兽之王白虎一般,天生便是御风的高手,所谓龙行云、虎从风,正是此理。
举手投足之间那种风轻云淡的神姿纵然是如何去学去练也是做不到的,王者之姿披靡天下,非是王者何来此气质。沈沐本是现代之人,又不忠于权势,普天之下人人平等,又不卑躬屈膝,看似随意却有着自己的坚持,谁人也不得触碰,恰恰正合白虎之道。人亦合道,道亦合人,哪有不勇猛精进之理。待到神魂凝练,汇聚着,积累着,必有那虎啸天魂往,龙吟鬼神惊之日!
沈沐拍着一位农人的肩膀,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问道:“这位大叔你好,此地离汉阳城还有多远啊?”
农人摘下草帽,饱经风霜的面庞见了沈沐也是一笑,回道:“这位公子是去江鸿书院求学的吧?”
“正是,大叔也知道江鸿书院?”
农人颇为自豪道:“当然,我有一个儿子也在江鸿书院求学呢!这里离江鸿书院不过五十里地了,按行程公子明天应该就能到了!”
沈沐见路途不远心下也是高兴,笑道:“原来这么近了,大叔何不将令公子的姓名告诉我,到了书院我们也算是同窗,正好亲近亲近!”
见沈沐丰神如玉,心下为肯结交儿子也是欢喜,当下喜道:“这感情好,我儿子叫许子恒,到了书院一定要帮我好好管教管教他,让他不必担心家里一心读书。”想了想又面色尴尬的道:“公子不急着赶路吧?”
沈沐猜测他似乎还有点事要自己帮忙,于是说道:“不急,如果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农人大喜:“太好了,公子你看那边就是我家,随我过去喝杯茶水吧!”
沈沐顺眼望去,竹篱草庐,院子里两三只鸡,一条黄狗。一个妇人正在院中晒着什么东西,沈沐也是惊奇,现在耳聪目明如斯,真是妙极!嘴上道:“只是带话而已,不必如此麻烦!”
农人道:“不是,我还想请你为我儿子带些带东西过去,不知道公子方不方便?”
沈沐恍然:“原来是这样啊,走吧。听说这边的云麓山茶不错,不知道大叔家有没有?”
“这你可问对人了,十里八乡就我家媳妇最会炒茶!”农人笑道:“只是公子现在来的不是时候,此时新茶还未出来,等到谷雨时节的茶才是最好喝的,现在公子只能凑合着喝点陈茶了。”
“那倒无妨,我只是有此一听,记在心里了。倒是不敢有什么要求!”
农人在前,不一会儿就到了充满乡土气息的农家小院,打开柴扉喊道:“媳妇,赶紧去泡一壶好茶,有贵客来了!”
正在侍弄簸箕里稻米的妇人抬起头见丈夫身侧的沈沐,微微一礼道:“见过这位公子!”说完便去准备茶水。
沈沐道:“大叔,先去准备带给令公子的物品吧,不必陪我。”说着就随意找个板凳坐下。
见沈沐不是拘礼之人,农人也就放下茶具随沈沐自斟自饮。一口清茶顺喉间流下,唇齿留香,虽然不是名茶却也算得茶中尚品,已经经年的陈茶还有如此馨香也非怪农人自豪。
一壶茶饮尽,农人拿着不大的一个包裹过来,说道:“公子,这里面是一点茶叶和年冬打的几张兽皮换的点碎银子,就劳烦公子了!”
农人也是朴实,萍水相逢一面之缘却敢将银子与沈沐传递,纵然银子不多对这样的农家来说却也不是小事。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这番信任,沈沐正色道:“大叔放心,我一定带到!”
妇人眼圈微红,又道:“公子,你告诉他别担心家里,也不要顾着省银子,一定要吃饱穿暖!”
沈沐重重点头道:“东西和话我都一定带到!”可怜天下父母心,沈沐心里也不是滋味,感慨颇多!到这世上感激沈璞,喜爱小莲,更多的是因为刚入这个世界空虚孤寂的心和对这具躯体的责任。现在离那个山村越远越会留恋,越离沈璞、小莲越远越发的想念,经的事越多越觉得伤感!
那个山村就是自己的根啊,那两个人就是自己的亲人啊!这种心理上的转变带来了伤感的思念却同时也带来了温馨的回忆,自己不再是无根的浮萍,飘荡四海;而是远行的游子,终究要回到那个山村!
无形之中,灵魂与躯体的裂痕进一步被抹平。这为沈沐修行路上带来的好处是无法想象的,心境终究是最难修持的,心魔始终是修行者最害怕的。所以修行者总是对红尘入世畏惧如虎,“心如菩提树,身如灵境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但是在修行者眼中哪比得上“心无菩提树,灵境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只要能避开红尘,勿使自己惹上尘埃不就行了?
路旁茶馆之中,一个青衣女子无聊的坐在桌旁,桌上几个茶壶东倒西歪,一双玉臂撑着下巴,秀美异常胜似人间角色。如果沈沐在这里一定能认出来,这不就是美女蛇精岳青灵吗?本来破落的茶馆,几张桌椅上早已挤满了人,不时看向女子,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女子秀眉一蹵,一拍桌子道:“这个死沈沐,都等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还不来!”最主要的是太乙数术也算不到他的行程,只能凭着那块玉石大致能感受到沈沐方位。按理说早该到这里了,现在已经等了三天却还不见人,怎么容得她不急,再不来就不带他见圣母了!岳青灵心道。
小二见岳青灵发脾气,赶忙道:“姑娘,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可别气坏了身子!”又将翻倒的茶壶、茶盅放好。
茶馆中众人更是拍着胸脯表示愿意赴汤蹈火,为姑娘排忧解难之类的话,引得群情激愤!
岳青灵可是懒得搭理他们,要不是因为沈沐她才不会天天到这里来,这里又没什么好玩的,喝杯粗茶还要银子。想了想道:“你放心,我不会少你银子的,等我朋友到了他就会给的!”
沈沐哪知道这岳青灵已经开始在外面帮他欠债了!小二心里叹道,哪用得着你给银子,就你在这三天比过去三个月都赚得多,老板恨不得把你请回家,天天烧香供着呢!
更有几个款爷公子喝道:“多少银子,我给!”掏出一大锭银子摆在桌上,以显示自己的阔绰,其实岳青灵根本就不是数,哪里明白银子多少,公子大少注定是表错情。
沈沐正埋头赶路,农人已经告诉他归灵山就在汉阳城外两三里的地方,路上已经耽误不少时日。此时只想尽快赶到归灵山,找岳青灵和归灵圣母,看看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况。
“沈沐,这里!这里!”
岳青灵的声音清脆悦耳,沈沐一听就明了,抬头看那茶馆之中咧嘴傻笑的不正是她吗!三步并作两步,见到岳青灵,沈沐也是开心不已,道:“青灵,你怎么在这里?”
“还不是怕你找不到嘛!”转而又怒气腾腾,伸手拧住沈沐的耳朵道:“说!你这么多天跑哪去了?”
茶馆众人看的目瞪口呆,这女子不识礼法又是河东母狮,幸好没有勾搭上,这要是娶回家还不得被爹娘打死,纷纷作鸟兽散。
沈沐伸手握住岳青灵的手,一种清凉之感传遍全身,正准备想教导一下男女之防的话到嘴边却忘了说出来。再看岳青灵,更是不堪,胭脂早已红遍脖颈,本来心思活泼跳跃的她瞬间呆若木鸡。沈沐呐呐的放开手,岳青灵触电一般将手缩了回去,一阵无言。
过了一会儿沈沐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哦,好!”岳青灵暗骂自己没出息,等会儿一定要好好惩罚他,竟敢不经我同意拉我的手!
刚走出茶馆又想起茶钱未付,小声说道:“我茶钱还没给呢!”
沈沐一捂脑门,问小二道:“这位姑娘的茶钱多少?”
小二道:“姑娘的茶钱不要了,我们老板说了不要,以后再来也是免费!”纵然沈沐如何相授,小二也是百般推辞不要,略微一想,沈沐便明白其中的关节,也不再多言。
沈沐脚下生风远胜常人行路,岳青灵也是啧啧称奇。以两人脚程不多时便行至归灵山,远远望去若说是山不若说是一岛,雄侍江边,似一只巨鼋浮于水面。山上绿树掩映,楼台殿宇鳞次栉比,看得人心旷神怡,向而往之。这早春时节别处树木刚刚发芽,没想到此处已经郁郁葱葱,景色非常。
又见归灵山上下层层叠叠的楼宇,沈沐也是奇怪,不禁说道:“青灵,我原道归灵圣母在什么名山之中修行,没想到却身处这闹市之间!”
“可不是什么闹市,你去了就知道了!我们还是先上山吧。”
沈沐道:“好!你正好给我讲讲这里的山水!”
登上归灵山,这里的景色更是看的完全,这山更觉像是一只老鼋,鼋首对处一条广阔无际的大江自西向东滚滚而去,气吞山河,沈沐只觉胸口滞涩,恨不能畅其胸臆。大江对岸隐约可见一座大山与这归灵山遥相呼应,再向西望去,正是两道江水合流一处。平原之上,铸就一座巨大的城池,无数往来客商穿行其间。
“这条大江便是大名鼎鼎的长江,那边一条就是汉水,长江对岸的那座山就是黄鹄山。我们脚下的就是汉阳城!”岳青灵笑道:“你可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的哦!”
沈沐俯身望去,那汉阳城确实就如同在脚下,只是此去恐怕也还有几里路要走。山下看见的半山上鳞次栉比的楼宇原来是一座佛寺,名叫龙祥寺。只是岳青灵并没有带沈沐进龙祥寺山门,而是继续上山。再行间满眼只见茂林修竹,曲径蜿蜒,越发的幽静宜人。
岳青灵回过头来道:“你可要跟紧哦!”
沈沐点点头,果然这归灵山还有通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