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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无归的旅程

克德莱蒙曾经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军事基地,这里也曾一度是地球上最危险的地方,但现在它不是了。那些曾经保存在这里,会给全人类带来毁灭性灾难的一级微生物样本,已经交由联合国联合防御部队接管。它们已被转移到一个几乎不为人知的绝密基地。现在依然保存在这里的微生物,或许对人类依然致命,但它们的传播力却都不是特别强。

此时在基地的一间菌种保藏室里,工作和往常一样,安静而有序的进行着。操作台上,一排排一列列存储冷冻菌株的小锥型管,被整齐的竖立着,码放在细胞培养板上。机械手托着它们轻轻的从液氮存储箱里取了出来,再缓缓送入旁边的快速解冻箱里,在两个箱子之间,留下一团厚厚的汽雾,久久不散。

瑞克?李轻触隔离面罩上的一个按钮,确认安全阀已经被打开。他稍微有些紧张的心情已经慢慢平复。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操作台前的一个玻璃小试管,管子底部有一小撮白色的冷冻粉末。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高浓度的E型炭疽杆菌孢子粉末。“E”代表增强型,它们是经过特殊生化改造的武器级菌株,可以说,目前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有效的抗生素可以对付得了它们。这些白色孢子粉末,是炭疽杆菌应付恶劣环境的一种休眠态。其外皮包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角质蛋白,使它有着极强的环境适应力,强酸,强碱,高温,低温都奈何不了它,一旦它们找到了适宜萌发的环境,这些最致命的杀手立即又会“破茧而出”。

就在样本解冻完毕,机械手还没来得及取出玻璃试管的时候,瑞克?李用身体挡住了后方监控设备,“嘭——”不大的一声脆响,一团小小的“白烟”在瑞克?李身前腾起。“嘟嘟嘟——嘟嘟嘟——”报警声立即响成了一片。

“有菌体泄漏!”实验室里的人们都是一个激灵,立即停下手上的工作。就在这个时候,瑞克?李已经迅速弯下身子,在那团小小的白烟中深深吸了一口。当他转身的时候,几个穿着厚重防护服的人已经迅速的向他跑了过来。瑞克?李启动了防护服上的自动消杀装置,高浓度的甲醛喷剂迅速在他周身形成一团薄雾。他透过防护面罩,向赶来的其他人点头,示意自己情况良好。尽管菌体泄漏是非常严重的状况,但因为这间实验室是有着极好的隔离条件的,加上大家都有厚厚的防护服保护着,因此大家也没有太过在意,见瑞克?李已经采取了紧急处理手段,于是也就各自散开了。接下去,实验室的自动消杀装置会按程序自行处理的。

离开实验大楼,瑞克?李已经脱下那厚厚的防护服。尽管周边依然被液氮散发出的浓浓寒气包围着,但汗水已经把他的夹衫浸透。他知道自己刚才那轻轻一吸意味着什么,但他并不犹豫。在过去的这几个月里,他已经了解了太多,太多。“既然这个世界诅咒我,为什么还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现在我决定走了,我也不会挥挥袖子就走。”瑞克?李抬头望天,目光中充满冷漠和怨毒,在他的心里,这个世界只有两部分,一部分是自己,另一部分是除了自己之外的那一切。自己是这样的特殊,而那一切却是如此的让人怨恨。该了结了!这是一场由魔鬼勾画的孽怨。

回到自己的寓所,瑞克?李觉得有些疲惫。这个时候,房间里出现一个“人”,它是瑞克?李的电子秘书美瑞。

“Hi,瑞克!今天感觉如何?按我的判断你应该遇到一些小麻烦了。”美瑞的声音温柔而体贴。虽然她嘴巴翕动,但声音却是从瑞克?李的身上传出来的。站在房间里的是成像仪投出的高清全息影像,不仔细看一时还以为是个真人。

“美瑞,我……”瑞克?李有些犹豫。

“不要紧,依我看,你是得了感冒了,我现在就给你的个人医疗系统推送数据。”

“哦,不!”瑞克?李及时制止了美瑞。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推估一下,离症状发作应该还有三个多小时。瑞克?李坐到了床边,他在安静的等待着,心情平静。

然而在这样平静的等待中,总难免会让人想些什么。这时,那个女人的样子又晃动在瑞克?李的脑海里。瑞克?李闭上眼睛,嘴角上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现在他并不需要在有炸雷的雨夜,也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个女人的影像。瑞克?李已经不像起初那么厌恶她了,至少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把真相告诉他的人。

瑞克?李的心里没有什么母亲的概念,而且他也从不承认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他只是像欣赏其他女人一样去看着她。显然这个飘忽在自己脑海中的女人并不丑,而且应该算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但让瑞克?李难受的是,每当随着自己的思绪变化,这个女人的表情总是开始变得柔和,她的眼睛里也总会透出要关心自己的眼神。每每这个时候,瑞克?李就会睁开眼睛,让这个女人模糊在自己的视线里。

时间还在分分秒秒的往前走,不经意间,瑞克?李觉得眼睛有些发涩。如果一般人可能完全不会在意到这个,但此时一丝浅浅的微笑挂在了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笑意里带着一丝诡异,也或许这根本不算是笑。瑞克?李知道这一步自己已经确确实实的迈出去了,这就意味着自己将要开启一趟新的人生旅程,但它没有归程。

细菌毒素已经进入瑞克?李的血液,他成功的把这个曾经让多少人闻风丧胆的致命病菌给带了出来。这些恶魔已经被冻死封存好多年了,今天它们被从禁锢中带出,自然就要掀起一番风浪。但瑞克?李知道,如果光靠这一小撮白色粉末是掀不起多大的风浪的,它们虽然致命,但传播能力却有限,自己要所的事才刚刚开始。想到这里,他目视前方,悠远的目光中透出了一份愠怒,一丝诅咒。

离开实验大楼,回到寓所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了,现在瑞克?李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眼部的干涩在加重。突然他无端打了个寒颤,阿——嚏!一绺清涕从他的鼻腔里喷射而出,溅在前面的地板上。瑞克?李走过去,慢慢蹲下身子,用手指擓起那摊清涕,在指间**着,并举到眼前。他长久的凝视着这把恶心玩意儿,像是在欣赏一朵待开的玫瑰。

这时美瑞的身影又出现了,这次她的语气有些严肃,但声调依然柔和:“Hi,瑞克。你确实有些麻烦了,我想我现在必须为你联系拉道夫医生了!”

“不!等等!”瑞克?李坚决制止。过了一会儿瑞克?李说道:“请帮我联系霍夫曼将军吧。把数据发给他。”

“那我需要向克里斯蒂娜小姐申请权限码。”

“不需要联系克里斯蒂娜小姐,你把输入终端给我。”

瑞克?李话音刚落,房间里一个小型飞行机器人,吱嘤嘤的飞了过来,给瑞克?李递上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盒子。瑞克?李接过这个黑色盒子,轻按一个按钮,盒子侧面弹出两根导线。瑞克?李拉着导线,把前端的探头按在自己额头的两边。这时盒子上盖的暗屏上显示出一个不断变动的电子图案。瑞克?李闭目静想着解码图形,一会儿,暗屏上的图像变成一个绿环。

“美瑞,接口已经联通。这是霍夫曼将军的个人通信接口,按我的指示传送数据。”

“好的,虽然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联系拉道夫医生,但一切听你的安排!”

房间又回复了安静,而且似乎比平时还显得空旷。瑞克?李左顾右盼,他也不清楚自己想要找什么,和刚才的淡定相比,此刻开始他反而有些显得心神不宁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是在加快,胸口已经开始有些发闷,这已经不是一般感冒的症状了。

位于新西兰与南极大陆之间的卖夸里岛静谧而安详。这个遥远而偏僻的冰冷小岛,平时人迹罕至,只有成群的帝企鹅是这里的真正统治者。此时离它大约五十海里的南太平洋海面上,一艘通体深灰色的巨大航船正在缓缓驶过。这艘巨船顶部也有一条类似航空母舰上的飞行跑道,但从外观看,它显然更像是一艘巨型潜艇。是的,它就是鲍威尔号,曾经是美国海军最大的一艘超级潜艇,后来它随同曼德拉号,******号等世界级的超级巨舰一同归属到联合国联合防御部队。在这艘深海巨无霸的跑道一侧,高高竖立着一座七八层楼高的舰岛。从舰岛湿漉漉的外表可知,它刚刚浮出水面不久。这是这艘深海巨无霸难得的好时光,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它都航行在幽深冰冷的大洋深处。

此时霍夫曼正站在舰岛顶层的观景舱里,透过那几扇大大的玻璃窗,霍夫曼远眺着这片冰冷的洋面。好多年了,他觉得自己的内心也就如这片大洋一样透彻冰冷,那份深藏心底的折磨与绝望,已经让他的心几近石化,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让自己的心稍微暖和些,那就是瑞克了。除了他,霍夫曼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需要自己去牵挂的。就在这时,霍夫曼的私人通信终端里传来连接请求,霍夫曼知道这应该是瑞克,因为除了他几乎没人知道这个私人通信信道了。自从主动申请由克德莱蒙调职来到鲍威尔号之后,这是瑞克第二次主动联系他。上次瑞克联系他的时候,跟他说的话还萦绕在他的心头。瑞克说他经常在雷电交加的雨夜,无法入睡,有一个自称是他母亲的亚裔女人经常闯入他的梦里。这让霍夫曼有些惶恐。他从来不曾也不愿向瑞克说起艾莉娜,瑞克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信道连通,终端里出现的不是瑞克,而是他的电子秘书美瑞。美瑞请求数据传送。霍夫曼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当看到美瑞传过来的数据后,霍夫曼微微一惊:“这是瑞克的健康数据?”

“是!我想瑞克遇到麻烦了,我要联系拉道夫医生,可是瑞克坚持把这些数据传送给你。”

听完美瑞的话,霍夫曼心里有些发慌,在克德莱蒙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他能读懂这些数据代表什么,瑞克很可能被致命的病菌给感染了。

“瑞克现在怎么样?我要和他通话!”霍夫曼非常着急。

稍过一会儿,瑞克?李出现在通信终端里,他眼睛有些发红,形态疲惫。

“瑞克,快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医务部门没有及时处理?”

瑞克?李收起习惯性挂在脸上的那份玩世不恭,面带忧伤的说道:“上午,我在A45保藏室打翻了一个锥形瓶。”

“啊!你受了孙明病毒感染!”霍夫曼脱口而出,他在说道“孙明病毒”这个词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一颤。

瑞克?李当然知道霍夫曼所说的这个孙明病毒指的是什么,它就是E型炭疽杆菌的这个“E”所代表的含义。当年美国军方升级生化武器的时候,正是把孙明病毒的相关基因移植到普通炭疽杆菌里,从而把它提升为更为可怕的武器级攻击病菌。

“我穿着防护服,我没想到会出意外。现在已经错过了救助期了。”瑞克?李故作平静。

“啊!美瑞为什么没有及时向医务处求救?”霍夫曼非常着急。

“是我阻止美瑞的,我没让‘她’向我的个人医疗中心传送数据。”

“啊!”听瑞克的话,霍夫曼更加的惊讶:“这是为什么!”

“这个世界我早就厌倦了,或许我本就不应该到来!”虽然瑞克?李并不是第一次对霍夫曼说这样的话,但这次霍夫曼听起来感觉格外的凄凉,尤其是在眼前这样一个四周冰封的世界里。突然,霍夫曼想起来,鲍威尔号继续航行,前方的那片海域应该就是当年艾莉娜跳海的地方。他感觉一股直透脏腑的冰凉,从后背传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瑞克,你为什么这样想,你还很年轻!”霍夫曼说完,马上向美瑞下指示:“美瑞立即切入瑞克的个人医疗系统!”

“不!霍夫曼,没用了,已经太晚了!”瑞克?李神情黯然。

这时瑞克?李的第二份健康监测数据又传来了,情势发展的非常快,霍夫曼看着变化的数据一时茫然。他知道基地的这些微生物都是是武器级的。一旦感染后,能进行有效应对的手段很少,就是基地的应急手段那也需要在感染初期及时实施,到了瑞克现在的阶段应急处所能采取的方法也就是隔离,痛苦控制,然后等死。

“这怎么办?这怎么办!”霍夫曼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瑞克!你不能这样,我不能失去你!”霍夫曼的痛苦是如此让人揪心,然而瑞克?李依然在平静的等待着。似乎现在受病毒侵袭的是霍夫曼而不是自己。霍夫曼内心苦苦的在挣扎着,他极力回避,然而最终他的思维还是落在了一个词上:“H病毒!”霍夫曼知道这是瑞克的最后也是唯一的一线希望。

“我要接你上鲍威尔号,我能做到。你必须接受H病毒干扰治疗!”霍夫曼说着,多年未见的泪花已经在他的眼角里滚动。

当从霍夫曼嘴里听到“H病毒”几个字时,瑞克?李的目光有些闪烁,在那憔悴不堪的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霍夫曼离开了观景舱,鲍威尔号徐徐下沉。这片寂寥的海面上只留下冰冷的海风依然无休的吹拂着,不久一场两代人之间的孽怨将在这里了结,而它最终给人类带来的,却是一场空前的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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