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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明眸如泉下

当朝阳从海面上缓缓升起,度假村里的花草与树木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金黄色晨雾里。那响彻了一晚的嘤嘤声慢慢停息下来。此时弓恒也沉浸在甜美的梦乡里。“滴滴滴,滴滴滴”房间里响起电子呼叫声,弓恒睁开惺忪的睡眼,转头发现朗旺不在屋里,此时他的头像却出现在对讲屏里。

“弓恒,快起床啦,瑞莎让大家加紧调试系统,她让你也快点来帮忙吧。”

由于弓恒是队伍要出发前临时加入的,平时和大家配合训练不多,因此他所承担的任务相对简单。这次他来参赛更多的也是一些个人展示。卢塞尔队的人手本来就比其他队少,估计这会儿有些忙不过来了。

当弓恒来到小花园的测试场的时候,测试场的队伍并不多,估计是很多队伍昨晚连夜奋战,这时候都回去休息了。卢塞尔队的工作,显然已经比其他人快了半拍,这时他们已经挤在了设备旁,开始了这一天紧张的调试工作。

太阳在一步一步悄无声息的爬高,测试场上空的嘤嘤声也再一次的开始变得嘈杂起来。参赛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烈,也越来越紧张。队与队之间,相互攀比追逐着,进度相近的队伍更是相互打探和防范着。整个测试场里,空中是飞行器的鸣叫声,地面上则充斥着孩子们焦躁的讨论,吵闹甚至斥责声。期间偶尔还有飞行机器人摔落在地后的啪嗒声,随后就是孩子们的惊叫和哀叹声。太阳似乎也在默默而温馨的注视着这般聪明的孩子,尽量温柔的把自己的光撒到他们身上,然而且忙碌的他们依然个个汗流浃背。

随着整套系统的逐渐完善,收集到的数据慢慢的变得精确起来。然而卢塞尔队的孩子们,脸上的笑容似乎并没有变得更多,反而在他们脸上流露出了几分焦虑和紧张,尤其是瑞莎。从显示端的屏幕上看,他们所建立的模型虽然已经大大领先于其他参赛队,已能够完整的获取到这个度假村里的大气模型,但组织方要求的100米高程的气流模型却始终比较模糊。是采集到的数据不够准确?还是计算处理的算法不够合理?很快,卢塞尔的孩子们就得出了答案,原因就是飞行机器人很难精确标定离地100米的高度,因为地面的情况也是起伏不平,地面探测器和空中飞行器很难保持完全一致。瑞莎知道,这极可能就是本届竞赛最终真正决定胜负的关键点所在了。哪个队伍这块能够尽量做的完美,哪个队伍应该就是最后的获胜者。想到这里,瑞莎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对队友的态度也开始有些焦躁起来。

“朗旺,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已经一整天了,飞行机器人的状态还是无法稳定下来!”

面对着瑞莎的质问,朗旺和空中飞行器组的两个孩子也是满头大汗。他们也知道模型不够精确,主要的原因是因为飞行机器人的飞行姿态不够平稳,可是他们已经使尽方法了,也无法再做得更加完美。

瑞莎抬头望向天空,此时测试场上还在坚持测试的队伍已经不到一半了,而其中飞行机器人能够比较好的稳定飞行在约100米高度的,也就那么四、五台。看着这样的情形,瑞莎急的真想跺脚,虽然她也知道,若能保持这种状态,那获得前几名应该不是问题,但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朗旺,你看,我们这么多人的努力,现在全要砸在你们手上了!”瑞莎说完气呼呼的坐在显示屏旁,瞪着眼睛,眼圈发红。朗旺被她说的一脸丧气,看着瑞莎失望伤心的样子,他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这也不能全怪朗旺他们,他们已经非常努力了,最后无论是什么结果,那也是咱们全队的结果。况且我们现在并不知道其他队的情况,说不定他们也遇到我们一样的问题了!”弓恒有些为朗旺抱不平。

“弓恒!”瑞莎似乎有些被激怒了,很少有人像弓恒这样跟她唱对台戏的:“你是要让大家泄劲吗?”停了一会儿,瑞莎似乎气还未消:“你本来就不应该来的,既然什么忙也帮不上,那就安安静静准备你自己的个人比赛好了。”

看着这位“小公主”这么的霸道,弓恒也是有些气头上来了:“作为队长,你更需要做的是鼓励大家,而不是遇到困难就指责我们。或许——大家就不应该选你当队长。”

“你——,你——!你说什么?”瑞莎的脸都白了,她没想到弓恒居然会这么跟她说话,这在卢塞尔的孩子中他还是第一个。瑞莎被气得紧攥着两个小拳头,站在弓恒面前直跺脚。

“不要说瑞莎了,这确实是我的责任。瑞莎是队里最努力的,这几天她比我们谁都辛苦。”虽然朗旺和其他几个孩子都在为瑞莎说话,但瑞莎根本就不想理睬他们。她恨恨的甩头坐到花坛边的石台子上,眼泪已经梨花带雨的扑簌而下。弓恒看她那样,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太阳已经渐渐西下,朗旺和两个队友还在很努力的调试着飞行机器人,他们已经非常疲惫了,但他们知道过了今天晚上,明天一大早,各组就都要准时提交自己的成果,可是面对现在的结果,他们真是满心惆怅。

晚饭的时间,或许因为大家都成了竞争对手,因此之前在多多马的那种彼此融洽气氛已经不见了踪影。现在大家都不大交流,有些队伍明显可以看出全队都是垂头丧气,当然也有那么几个队的队员还是信心满满的,彼此正热情而又小声的讨论着。引得邻桌投来羡慕,嫉妒又恨的目光。而卢塞尔队孩子们,本或许可以比较放松的,可是因为瑞莎的低落情绪,大家也就都低着头不说话了。

当半轮明月逐着星星,悄然升起的时候,外面的花园小广场里又开始热闹起来,但这次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好多要参加个人竞赛的孩子,已经开始调试个人的参赛设备了。和团体赛的统一命题不一样,个人赛可以尽情展示自己的风采,于是此时小广场上看到的作品也是五花八门,有做飞行机器人的,有做激光定位的,还有在喷泉池子里调试潜水器的,当然还有不少孩子的因为作品并不需要到室外来调试,此时正呆在屋里搭建着自己的系统呢。

弓恒此时本应该和这些孩子一样,也开始调试自己的参赛设备,他设计的局部隐身机器人,按妤诗阿姨的说法是:“很有创意,肯定能拿到一个好名次。”然而弓恒却没有去忙自己的事,他悄悄拉上朗旺,抱着他们的飞行机器人离开了度假村。两人来到在离度假村不远处的一片沙滩上,弓恒想凭借自己的经验,协助朗旺再做些努力。当然,弓恒这也不全是为了帮助朗旺,作为卢塞尔队的一份子,谁都知道“团队第一”才是他们这次来达累斯萨拉姆的真正目的。其实弓恒和朗旺心里也知道,即使按现在的情况,他们也并非没有拿第一的可能,只不过那样只能是把希望寄托于他人的手里了。想要争夺第一,就不能去指望别人做得不够好,而是应该自己做到最好。

然而现实和理想总是有差距,无论他们怎么调整参数,怎样改变函数算法,飞行机器人始终无法稳稳的把自己的飞行定在一个高度上。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月亮也在一点一点的往上爬升,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天。

“算了,我们已经完全没招了!”朗旺把身子往沙滩上一躺,再也不想动弹。连续两天的紧张奋战已经让他感到筋疲力尽,而一次次的努力都没有带来新的进展更是让他倍感沮丧,他不想再做尝试了。沙滩上只留下了弓恒还在不知疲倦的跟随着那细微的嘤嘤声,边走边测量着。

“你的机器里有一个齿轮和其他齿轮啮合不好。”弓恒被这突然传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原来礁石边上坐着一个浑身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袍子的女孩,女孩如此安静,以至于弓恒快到跟前了也没发现。“应该有一个齿和其他的不一样。”女孩看弓恒在看她,轻扬了一下头继续说道。

“你是谁?怎么站这里啦?”

“我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是你们的声音吵着我了!”女孩淡淡的说道。

“你刚才说我的机器里齿轮怎么了?”

“你的机器里有五个齿轮,其中一个齿轮上的齿有些问题。”

弓恒惊讶的张大嘴巴,他熟悉各种电机,他们这个飞行器用的是M5131步进电机,它的齿轮箱里确实就是五个齿轮。可是其中一个齿……?弓恒愣了半天,正想开口说话。那女孩却悻悻的说道:“时间很晚了,我要回去了。”说完女孩转身沿着沙滩向另一个方向走了。

弓恒呆呆的站着直到女孩走远了,他才像睡醒了一般,一下想起自己的飞行机器人。这时它已经飞离自己有好长一段距离。弓恒匆匆跑了过去,把飞行机器人降到沙滩上,然后抱着它朝朗旺跑去。“走吧,咱们回去!”弓恒急急的收拾着物品,对朗旺说道。

夜已经很深了,疲惫至极的朗旺一头倒下,很快就响起了沉沉的鼻息声,而弓恒却没有多少睡意。他的电子助手在他前面投出一张3D图纸,这正是他们所使用的M5131步进电机的图纸。五个齿轮清晰可见。

“那女孩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么跟神一样!光听声音就知道我的飞行机器人的内部结构,而且如此的详细!”弓恒心里充满了疑问。不过现在他最想弄清的是那个女孩说的“有一个齿轮的齿不规则”,到底是不是真的。M5131步进电机的齿轮组是一体的,比赛在即,他可不敢强行拆开这个电机。可是不拆开电机,那怎么能知道那女孩说的是否是真的呢?这让弓恒有些犯难。

不过,弓恒确实就是弓恒,面对这么棘手的问题,他很快就找到了办法。他拿出了自己的参赛机器人,稍微犹豫了一会,还是坚决的把它给拆了。原来它里面有一个激光小探头。弓恒把它给拆下来,架在一个小支架上,然后他把激光小探头对着飞行机器人马达的转轴,利用电子助手的精确时钟,很快他就测出了结果。千正万确,这个小马达的步进速率不均衡!

面对着这样个结果,弓恒心里即激动又无奈,激动是他终于找到了原因,无奈的是这个结果似乎来得太晚,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明天一大早就是提交结果的时候,即使可以说服组委会更换部件,那也没有给他们留下重新组装并进行仔细调试的时间。

第三天的上午竞赛场上如此的热闹,首先是所有参赛队演示团队成果,如果说这个环节还有些显得统一单调的话,那接下来的个人展示则可谓是异彩纷呈。每个来到这里的孩子都不愧是这块大陆上最心灵手巧的孩子,他们所展示的才华不断的引来全场的阵阵喝彩,连组委会的专家也不得不为有些孩子的想象力而感到叹服。然而这个时候,弓恒只能安安静静的呆在场外,如果说不失落那也是假的,不过他也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可以选择。

当喧闹一个上午的竞赛场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让人煎熬的时刻也就到了。除了已经放弃的队伍外,在每个认为自己还可能赢的队伍里,队员都在忐忑的等待着组委会评审组最后的评分结果。中午吃饭的时候,孩子们也没什么心情,而吃过午饭的孩子们大多集合到休息大厅来等待最后结果。

“哇——!”随着休息大厅的显示屏里打出的结果,休息大厅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叫声。卢塞尔的孩子们好几位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时,旁边已经有孩子跑过来拥抱他们了。等他们都看到显示屏上的显示结果的时候。瑞莎激动得都快要哭了。一时间大厅里,欢呼声,哀叹声,嬉闹声杂成一片,久久没有平静。按组委会给的最终结果,其实有三个参赛队的成绩非常接近,而卢塞尔队的成绩更和埃塞俄比亚队的成绩不分上下。而最后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却是弓恒连夜写的部件故障分析报告。在报告里弓恒详细说明了系统无法达到设计要求的原因,并给出了自己明确的测量数据。这点让评委会很是惊讶,毫无疑问,最终的获胜者是卢塞尔队。

很快要离开达累斯萨拉姆了,这个美丽海边城市的夜是如此的美,无论竞赛过程中竞争是多么激烈,然而现在留给孩子们的全是欢乐。音乐声和欢笑声回荡在渡假村的上空,让远处的浪花也跟着欢唱。这时,瑞莎拿着饮料杯走到弓恒跟前,微笑着看着弓恒。这是个和解的姿态,她想说些什么,可又想等弓恒先开口。

弓恒当然知道瑞莎想要自己说的是什么,而他可不是其他孩子,他就是不说。这让瑞莎很不高兴,她紧咬着双唇,恨恨的盯着弓恒,她右手紧攥着的小拳头真恨不得能狠揍弓恒一下。可她没有,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是,最后的结果弓恒是起到很关键的作用,自己也想跟他和解的。可是这个第一也是有她的好多功劳呀。想到这里,她真想跑到一边猛哭一场,可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她怎么能够这样,从小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让她无所适从的,无以发泄的感觉,她真是恨死弓恒这个臭小子了。什么时候抓住他,一定要最痛快淋漓的报复他,报复他……。

对于瑞莎对自己的“恨”,弓恒并没有太多在意,就在孩子们都在庆祝自己的胜利的时候,弓恒悄悄一个人离开了酒店,外面月光不算很亮,但沙滩在它的照耀下,依然显得干净而亮洁。弓恒在沙滩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并不时的四下张望,突然他的眼睛一亮,还是那片礁石,还是那个小小的身影。弓恒轻轻走了过去。

“你在看什么?”弓恒轻声问道。

女孩听到弓恒的声音,却没有回头,似乎她早已经知道有人来了,而且就是昨天的那个男孩。“我不是在看什么,我在听。”

“听!听什么?”

“听它们歌唱。”

“谁在歌唱?”

“沙滩,海岸,礁石,鱼和小虾,风也在歌唱。”

弓恒静静的站着,他也想去听听,可是他听不到歌声。

“闭上眼睛,你就听到了。”姑娘依然没有回头,弓恒闭上了眼睛,他安安静静的听着,慢慢的,他似乎觉得这些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起来,各种各样,环绕着自己,而自己身边现在除了声音再也没有了其他东西。在他的心里,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声音也是这么的清澈而有形,它们就在那里,甚至似乎都可以伸手去摸得着,太美妙了。

弓恒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那女孩。

“你的机器修好了吗?”女孩已经站了起来,她轻拍身上的海沙,站在弓恒对面,一双眼睛露在白色的面纱外面。啊!这是多么清澈的一双眼睛啊!月光下面那睫毛忽闪而灵动,眼神清灵得有如一湾清泉。弓恒傻傻的站在那里,没有回答。

“你是个中国孩子?”女孩转用不很地道的普通话问弓恒。

“哦”弓恒晃过神来,“你,你怎么会中国话?”

“我爸爸教的,他会十多种语言。”女孩有些不以为然。

“你也是来参加科技活动的吗?”

“不是,我们路过,明天我和爸爸要从这里坐船去伊朗。”

“你爸爸是个语言学家。”

“不是,他是个数学家,不过现在只是一个乐师,给教堂,也给清真寺做乐曲。”女孩低头整理一下袍裙:“我该走了。”说完女孩拎着鞋踏着柔软的沙滩渐渐走远了,只留下弓恒依然静静的在礁岩边站着。沙滩上一个金属小物件在月光下闪着光,弓恒低头捡了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估计就是那女孩丢的,但现在她已经走远了,于是弓恒轻轻的把它收了起来。月光下,望着女孩留在沙滩上,如音符般的一长串细细脚印,一颗少年的心在微微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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