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怎么衡止公子一弹琴,大伙儿就咏起悲诗来了。这气氛过于压抑,咱们还是来找点乐子吧。”姜瑛琼干笑两声。没办法,谁让百里瑜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当殿下的不好说什么,只能他这个狗腿子出手了。/
众人没说话,另一个狗腿子董域迁倒是站了起来。/
“想来衡止公子今日还未吟诗呢,不如就让他来赋诗一首,同连城公子一决高下。”见众人生了些兴趣,又道,“输者……便回首嗅一枝折桃,如何?”/
衡止皱眉,董域迁这是记仇了?/
嗅花这种娇羞的动作,怎么想也该是捏着兰花指的姜瑛琼,或是一身桃粉的二皇子来做。/
若是向来心高气傲的连城……/
衡止可不敢想。/
“连城兄所作之诗,哀思凝重,戚戚感人。衡止甘拜下风,便不再拙吟让大家见笑了。”/
说罢,便起身走向一株桃树。/
一阵微风拂过,纷纷花瓣就那样轻轻落在了那白色的纱衣和如墨的青丝上,恍然若仙人。/
衡止伸手,触到花枝,又回首一笑。/
“古有娇女嗅青梅,今有衡止嗅折桃。”/
“咔”的一声,断枝已然在衡止手中了。他将那花枝举到鼻尖处,闭上眼深深嗅了一下。/
“今日讨教了连城兄的箫曲诗意,衡止无以为报,便将这枝折桃赠与连城兄吧。”/
连城凝视着伸向他的那只纤手,脑中轰的一声,碎片一样涌出的记忆让他几近窒息。/
“今日有幸吹了连城哥哥的绝引箫,小女子无以为报,便将这枝青梅赠与连城哥哥吧。”/
那人曾向他回首,嗅了手中的青梅,也曾伸出一只嫩葱般的小手,将那枝青梅塞到他怀里,然后和他默默的相视一笑。/
可偏偏,奈何浅雨清风妒,一落天涯永相别。/
“连城兄?”衡止唤他。/
“抱歉,连城方才失神了。”他接过递来的折桃,轻轻放入了袖中。/
曾经,他也是这样,将那枝青梅小心翼翼的藏进了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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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下了雨,桃花宴便在这衡止赠花处草草结束了。/
连城还没表意,衡止也还没表意,几位皇子有些心急了。可毕竟这桃花宴没能办到最后,最重要的畅论天下,思古辩今这一环节根本没能开始。/
皇上也只能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还是吩咐了左丞相务必于三个月之内再寻一时机,又招了工部尚书商议于桃园之中兴建宫殿阁楼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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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蔺府的路上,连城坐在轿子里闭着目养神。蔺枫桥坐在他对面,努力的憋着笑。/
“连城哥哥,你知道今日会下雨。”/
连城没睁眼,只是轻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不过,连你都能看出的雨兆,司天台怎么会没发现?”/
“下个雨而已,又不是什么怪异的星象。司天台只管祥福凶吉,哪有闲工夫连下雨这等小事也向圣上禀报。”/
“那倒也是。不过,若是今日没下雨,你怎么办?”/
“不胜酒力。”他闭着眼,一本正经。蔺枫桥被他这近似耍赖的语气逗得又好气又好笑。/
“连城哥,你说,那个衡止,是不是和你想到一块去了?”/
连城却突然睁开了眼,“此人的来路,你可知晓?”/
“听北宫说,是先帝太傅严老先生的弟子。”/
“这我自然知道。”说罢又闭上了那双细长的美目。/
“世人只在乎他有何才德,是受何人教诲,却无人过问他究竟是何身份,有何目的。”连城的眉头微微蹙着。/
“也不是多重要的人。折了一个衡止,自然还能寻得到比他更胜一筹的贤才。”蔺枫桥冷哼一声,“就算是受了赏识又能如何?左右不过一介门下客,谁管他什么来头。”/
“衡止绝不是逐名求利之人。”/
“怎么连你也替他说话。”蔺枫桥不悦,“我先前还为你抱不平呢,什么‘南有衡止,北有连城’,他凭什么和你相提并论。”/
连城却没接他的话,自顾自的道“江南一带,似乎并没有衡姓的大家。但他若只是一介清苦布衣,严崇又为何会收之为弟子?”/
“大抵是看他天赋异禀吧。对了,那个青越玦的主人,与衡止同为‘江南四青’的喻子年,他大概知道些什么。”/
连城却只是眯了眼,细细思量着。/
这个衡止,究竟是何人?他今日所作所为,又是想向他传达什么信息?/
难道,他知晓那个人的下落?/
连城的心猛地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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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量间,轿子却已经停了。二人下了地,撑开油伞走进蔺府。路过二小姐所居的清荷苑时,却见一个清瘦温雅的女子裹了披风站在拐角处的屋檐下,二人便折了进去。/
“二姐,下着雨呢,你怎么不进屋?”/
“我见下了雨,想着你们大约快回来了,便在这等着。”女子的声音轻软温柔,与她温婉的相貌很是相配。/
“我们回来了自会差下人知会你的,你又何必在雨中守着呢?”枫桥的语气有些责怪,双手却体贴的将她的披风又拉紧了些,“二姐向来身子弱,可别又受了风寒。”/
“进去吧。”连城只是淡淡的看着房下细密的雨帘,头也不转的说了这么一句。/
那温柔如水的娴静女子低下了头,目光已黯淡了些。/
“枫桥,父亲在浣竹苑,你先过去请安。”她也看着一串串从檐边洒下的雨水,淡淡的吩咐着。/
“那二姐你……”/
“你去吧。”她转过身子,一双秀目直视着他的眼,嘴角一如既往的扬着平和的笑,“二姐有事情要和义兄说。”/
蔺枫桥哦了一声,便又撑起伞走入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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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入春了,但寒气还未褪尽,还是要注意身子。”连城看着眼前瘦弱的义妹,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
“多谢兄长关心,夫渠知道了。”/
她确实是个很容易就知足的人,他只要给她一点点关心,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她也觉得够了。/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面对面的坐下。丫鬟已经将沏好的茶端了上来,夫渠先从檀木托盘中取出了一盏,恭敬的递给连城,才将剩下的那盏放在自己面前。/
“今日有何消息?”连城端起素雅的青花瓷茶盅,掀起盖子轻轻吹了一吹。/
夫渠回头望了一眼,确认下人们都已经退下了之后,才压低了身子往前凑了凑,低声道“不是青门引那边的消息,是长姐。”/
连城呷茶的动作一怔,瞳孔猛地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