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市，五马路四十五号一带。
“写写写！看看你写的什么破玩意儿！学不好好上，心思都花在什么地方了！写！我叫你写！我叫你不务正业！我叫你不好好学习！”一座前苏联风格老式居民楼里，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谩骂声，接着，三楼靠西住户的窗户被打开，一大堆的写着字的信纸从窗户被扔了出来，随着风吹的到处都是。
“爸！”一个青年的声音高亢且激动：“你凭什么扔我东西，你懂不懂文学！”
“啪！”巴掌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居民楼里，传的很是悠远。
“你凭什么打我！臭文盲！兵老粗！”少年更加激动了。
“老子打的就是你！”那人愤怒道：“老子不懂文学？老子保卫国土，和小日本拼刺刀，和美国佬打游击，揍越南佬的时候，那帮搞文学的臭老九在做什么？在我们背后捅刀子！你搞文学？！恩？你们老师都给我说了，都快高考了，你每天上课不是给女生传纸条，就是在写这些破烂玩意儿。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你根本不懂！”少年嘶吼了一声，然后夺门而出。
……
包头市，人民公园。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树叶也不再沙沙响；夜色多么好，令人心神往，多么幽静的晚上。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明月照水面，银晃晃。依稀听得到，有人轻声唱，多么幽静的晚上。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默默看着我不作声；我想对你讲，但又难为情，多少话儿留在心上。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衷心祝福你好姑娘；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一个留着山羊胡，带着圆框眼镜，留着一头乱糟糟头发的青年男人人一手弹着吉他，用他那深沉无比的嗓音唱道。
此时他的周围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而他面前的军绿色铁腕里，仍旧可怜的躺着几枚硬币。
“好听吗？”他停止了歌声，问周围的人。
“好听。”周围的人纷纷说。
“那咋不给钱呢？”他问。
“你第一首是《喀秋莎》，第二首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都是苏联老大哥时期的歌，现在苏联没了，也与我们早就翻脸了，你唱这些歌，我们不喜欢。”
“就是，来我们国家的歌！”有人跟着起哄。
他点了点头，手指再次弹动吉他，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一曲唱罢，他又抬起头来：“好听吗？”
“好听。”
“那咋不给钱呢？”
“太悲了，我们想听些爱情的，不悲伤的歌曲。”
“那会给钱吗？”
“唱的好，给你一块钱。”
那人再次弹动吉他：“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
一曲唱罢，他仍是重复之前的问题：“好听吗？”
“好听。”
“那咋不给钱呢？”
“听腻了，太老了这首歌。”
那人叹了口气，再次弹起吉他：“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侵略者闯进我家乡……”
那些人知道，这是他今天的最后一首歌了，失望的相继散去，因为他每天的最后一首歌都是这首。唱完，他看了看面前看仅有两个硬币的碗，失望的叹了口气。
他每天都来这里唱歌，唱完总是重复着那两个问题，而他面前的碗，从来赚到的，就仅仅是当天一包方便吗的钱，就仿佛是在和人生不厌其烦的玩着一个枯燥的游戏。
……
宁夏银川，西北第二民族学院。
“妈，你看看嘛，我觉得这个小说很有意思啊，看我翻译的到位不到位。”一个体型“圆润”的女孩，手里拿着一本韩文小说，展开递给面前坐在办公桌前的中年女人，却见每一页的韩文后面，都有着一行娟秀的汉字，却是女孩对这个小说的翻译。
那个戴着一副黑框厚眼镜的中年女人却是一点也不感兴趣，皱着眉头道：“张斯斯，虽然现在都放假了，可是妈希望你把心思还是放在学习上。而且，也别老往这跑，万一你明年考进来，别人还以为你是关系户！”
“可是，你和爸不都是搞创作的吗？为什么不让我看这些书。”胖女孩有些委屈。
“我们写的是贴近生活，反应社会的“问题文学”，而不是情情爱爱的鸳鸯蝴蝶派。”中年女人纠正道。
“这哪里是什么鸳鸯蝴蝶派了。”张斯斯委屈的瘪起嘴来。
“别在我这哭，我还有东西要忙，你先回去复习功课吧。”中年女人却似乎是对女儿的这副作态习以为常，摆了摆手说道。
……
重新把焦点回归到孟楼身上。
这一天傍晚，孟楼刚刚吃完一碗泡面，在地下通道铺好被褥准备休息，却是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孤雁？！”
这一瞬间，孟楼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因为这个笔名，他已经好久没听人叫过了。
因此，孟楼并没有理会。
“孤雁，你是孤雁吧？”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叫了一声，随着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的声音越来越近，孟楼终于确定这个人真的是冲着自己而来。
但是，孟楼仍是没有勇气抬头，他还是害怕，害怕那人嘲讽的目光，毕竟能叫出这个笔名的，应该都是入狱前认识自己或者自己认识的“圈内人”。
“你认错人了。”孟楼听着高跟鞋所发出的清脆响动越来越大，孟楼低声咕哝道，他实在没有勇气抬头去看那人一眼，他知道自己现在脏的有些狼狈，他实在害怕这个人问他：“你怎么混成这样了”
“听你声音就知道我没认错。”那人说着，高跟鞋敲动地面的频率更快了，似乎是想再快一点来到孟楼身边。
最终，高跟鞋的声音再距离孟楼不足半米的地方停下了，随后一阵清香扑鼻，一个身着黑色长裙的女人蹲到了孟楼身边。
“孤雁，还记得我吗？我很喜欢你写的文章。”女人没有说出孟楼所害怕的那句话，却说出了令孟楼已经跌入黑暗的文学之心，看到些许光明的这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