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九月份的早晨，车水马龙。一辆黑色SUV开到大厦下面，门口的保安跑过来打开车门。穿着一身西服正装的男子从车里走出，将车钥匙递给保安，自己拿着公文包走进大厦。前台小姐见了他忙打招呼道：“季总监早！”
“早。”季禾点点头，在刷卡机上刷上自己的员工卡，走到电梯间等电梯。期间不少员工进来，纷纷向他打招呼。季禾颔首，表情平淡。“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季禾抬脚走进去。
出了电梯，迎面走来他的小助理：“总监早！今天上午和下午分别有一场会议，材料我已经放在您的桌子上了。另外昨天已经和D公司那边确认过，他们的廖总今天下午开完会后和您见面。今天的行程就是这样。”
季禾抬抬手，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好的，辛苦你了。麻烦给我泡一杯黑咖啡。”说完就打开门进去。
季禾脱下外套，助理将他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季禾坐下来，拿起桌子上的文件看起来。一刻钟后，助理将咖啡端来就离开了。季禾放下手中的文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职位栏上写着“设计总监季禾”。他伸手抚抚自己的名牌，心脏痛了一下。
真的是……物是人非啊……两年来，他逐渐习惯一个人生活，在曲玲和高腾的帮助下逐渐成长，一步步成为公司的设计总监。当他第一次踏进这个办公室时，眼泪就不住地流下来。曾几何时，这里属于另外一人，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两年来，外人看到的是他奋力拼搏的模样，面容和蔼的模样，微笑的模样。却没有人看到一千多个夜晚里，他孤独一人在他们的房子里，躺在双人床上默默流下的泪水，还有难以抑制的思念之痛。倘若没有曲玲、明孝他们陪着自己，父母一次次的安慰，自己恐怕早已在两年前随他而去，离开这个残酷的冰冷的世界。
助理的声音让他找回理智。季禾理理衣襟，站起来去开会。办公室的窗户开着，风吹进来，抚过桌子上相框里那人的脸。
下午在会客室见到廖星的时候，季禾掩住心里的波澜，面色平静地和对方谈判。他早已不是那个幼稚单纯的人，开始有了棱角，开始周旋于不同的人之间。他已经习惯这种工作模式，渐渐麻木。他有时候会在想，如果唐昭见到现在的自己，会不会大吃一惊，会不会不熟悉。以前的那个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见完面，廖星的脸色有点难看。两年前，他以为自己握住了唐昭的软肋，没想到后来唐昭会出事故。他也派人私下调查过，却找不到任何破绽。再后来的董事会上，高腾和曲玲的坚决表态让自己的公司根本占不到多少便宜。而一次偶然机会下，曲玲和高腾遇到了自己的哥哥，并找到了之前诽谤曲玲的证据，自己又打输一场。当时自己找的帮忙的黑道组织也因为一次警察临时突击而被端掉老巢，没有了这些势力，廖星感觉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今天还被季禾的伶牙俐齿攻击了一番，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力气了。
目送着丧气的廖星离开，季禾扬起嘴角。拿起桌子上的相框，看着照片上那个微笑着的人，他亲吻了一下相框，眼神温柔：“唐昭，你放心，我们和玲姐的事情，我一定会慢慢讨回来。”
助理敲敲门，季禾放下相框，变回冷淡的表情：“请进。”助理看看他的脸色，将一些资料放在他桌子上：“总监，这是人事部拿来的资料，是今年应聘我们设计部的面试人选材料。人事部那边让您先看一下，面试安排在明天上午十点，在大会议室。”
“好，我知道了，”季禾拿过材料，随意地翻了几页，“除了我，还有哪些面试官？”
“还有曲经理和一位人事部的经理，”助理回答道，“总监，没什么吩咐我就出去了。”季禾点点头，助理走出去带上门。季禾翻翻资料，翻到一个男生的简历时，停住了。
“阿青？”季禾看着男生的照片，姓名那一栏里写着“常青”。正是两年多前自己被绑架时给自己送饭的男生。
第二天上午季禾坐在会议室里，看着阿青走进来的时候，眼里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人事部经理问了一个问题后，该曲玲和季禾问问题了。曲玲看看季禾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位？”
常青穿着西装，有点紧张地回答：“那个，一是我想锻炼一下自己的能力，二是我很崇拜季总监，想向他学习。”季禾翻资料的手顿了顿，曲玲也放下手里的文件，饶有兴趣地说：“哦？你很崇拜我们季总监？”
“是，”常青捏紧拳头，“以前季总监帮助过我，我一直都记得。我希望我以后能和他一样，成为一个广告设计师！”
季禾点点头：“我知道了。叫下一个吧。”常青眨眨眼睛，一旁的助理过来请他离开。门关上的瞬间，季禾感觉自己撑不住了，站起来：“你们两位先面着，我去趟洗手间。”说完就快步走开，门口刚准备进来看看情况的高腾愣了一下，走进来问曲玲：“怎么了？他怎么出去了？”
“太像了太像了……”曲玲呢喃道。自常青说出那样的话之后，她就有点不好的感觉。这场面太熟悉，她知道季禾为何要落荒而逃。这简直和几年前季禾和唐昭相见的场面一模一样啊！
季禾关掉水龙头，望向镜子中的自己，头发微微打湿，脸颊也是湿的。他撑着洗手台，心脏开始疼。过去了那么久，似曾相识的场景里，他还是会想起来。季禾按住自己的胸口，大口的喘气。身后传来门打开的声音，以及常青疑惑的声音：“季总监，您怎么了……”
“我……没事。”季禾深呼吸后回道。转身看到常青靠在门口，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你是阿青吧？没想到，两年过去，你的变化真大。话说，你怎么想到来这里了？”
“说来话长，”常青叹口气，“您下班后有空吗？我想请您吃个饭，可以吗？”季禾点点头。常青慢慢伸手握住季禾的手，季禾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常青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钢笔，在季禾的手心上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码，等会和您联系。”他收回手，向季禾鞠了一躬，然后离开洗手间。
季禾看看手心里的数字，有点微妙的感觉。想起两年多前，他在阿青手里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的情景。也许，自己当时的一片好心真帮助了一个人呢？
下午六点，季禾站在一家大排档门口，拎着公文包，穿着西装的他似乎和这里的环境不是很搭配。常青穿着短袖和休闲裤从大排档的店子里出来，向他挥挥手：“进来吧！”季禾顿了顿，走进去。这家店里人很多，常青轻车熟路地带路，两人走到里面的一个包间里，季禾把包放好，脱下西装外套，松松领带。常青在他左边坐下，递给他一份菜单，笑着说：“虽然这家店叫做大排档，不过也做小炒之类的，你先看看菜单吧。”季禾接过菜单，略看了看，都是些家常菜，便点了一份青菜，一份荤菜和一份菌汤。常青洗好碗筷，递给他一份，自己又点了一些烧烤。一个年纪看上去不大的男生进来，接过点菜单，看了季禾一眼就走出去了。
季禾倒了点柠檬水，喝了一口闲聊道：“你常常来这里吃？”常青笑笑：“这家店是我和帮里的小弟们一起开的。”季禾咳了咳，差点没被呛到。
常青拍拍他的背，不急不缓地解释道：“两年前，我们帮的窝被警察端掉了，许多兄弟都散了。照顾我的老大被关进监狱，他之后给我汇了一笔钱，让我们好好生活下去。我就带着几个小弟，在这里开了家大排档，一边做生意一边念书。”季禾点点头：“你老大，对你挺好的，从小就让你念书。”
常青喝了口水，十分怀念的神情：“是啊，老大说，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所以他一直鼓励我们去念书。他一直希望我们能好好过下去，平安地过完一生。”他看向季禾，有些疑惑的问：“对了，那天来接你的唐总是吧？他也在你的公司吗？”
季禾垂下头，敛敛心神，片刻后平静地回道：“不在了。两年前他出了意外，去世了。”常青连忙道歉，掩饰不住的可惜之意。季禾只是笑笑，宽慰他不要想太多。
两人吃饭的时候，没怎么说话，季禾却感觉异常的温馨。似乎很久，和人吃饭没有这种安心的感觉了。这些年，他常常是一个人吃饭。偶尔会和明孝、曲玲他们聚聚，吃饭时自己也不会说什么。更多时候，是为了工作去应酬。每次应酬回来都要自己泡一点醒酒茶，躺在沙发上发呆。最近自己的胃也有些脆弱了，经不起折腾。自己的助理也知道，因此会给自己买一些养胃的药茶放在办公室。
这些，都是成长蜕变所需要的代价吧，怨不得别人。
汤上来了，常青给季禾盛了一碗，双手递给季禾：“小心烫。”季禾看着他认真舀汤的侧脸，神思有些恍惚，不禁问道：“你既然有了自己的饭店，为什么还要来我这里求职呢？你的厨艺，都可以媲美好多大厨啦！”
常青侧过脸，看到季禾因为吃饭而微红的脸，心跳不禁有些加快，低下头支吾道：“做饭只是我的兴趣。我在大学学的是设计。所以……”季禾摆摆手，吃了口饭：“嗯，知道了。”常青沉默下来，看着季禾慢慢吃饭，喝汤，越来越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是身侧的这个青年，让自己感到不可思议。很少有人会和绑架自己的人聊天，而季禾就是个意外。他记得季禾吃完自己做的饭之后对自己展露的微笑，记得他在自己的手心里写下的电话号码，一直烂熟于心，不敢忘记。虽然是老大让自己不要再趟浑水，可季禾的话才是那个拉着他到全新世界的力量。
可是自己对季禾的感情，到底是敬仰还是倾慕？季禾就是那抹头顶的阳光，伸手抓怎么也抓不住。常青叹口气。
